南笙不知如何回答龐二程的問題,也許她以后都不會再來了。
李思明或多或少猜到了一些南笙離開的原因,他放下酒杯吼道“想什么呢,又不是以后見不到了?!?p> 可是,眼前的小伙子,嘴唇抿的死緊,執(zhí)拗的看著南笙?!?p> “……”
“我會來看你的?!?p> 直到聽到南笙親口承諾,龐二程黝黑的臉頓時笑開,露出潔白的牙齒。
李思明嗤笑一聲復(fù)又端起酒杯敲著桌邊道“來來來,喝一杯,祝妹妹一路順風(fēng)。”
說罷不等碰杯,李思明一仰頭一杯啤酒下了肚,他放下杯子抹一把嘴角的白沫道“爽。”
其他三人見狀紛紛舉起杯子,帶著苦澀的液體順著喉嚨滑進腹腔,南笙放下杯子長舒口氣拿起酒瓶又倒了一杯,她舉著杯子道“來,今天我們不醉不歸。”
“對,不醉不歸。”
湯祁舉起酒杯附和著。
他放下酒杯左右看了看復(fù)又問“陸隊呢,他不來嗎?”
聽到熟悉的名字南笙眼皮動了動沒出聲,李思明看南笙明顯不想多說的樣子斜睨了湯祁一眼“要他來干嘛,多一個人我就得少喝點酒?!?p> 說著拿起筷子夾了一顆花生米,余光瞟向低垂著眼睛的人,也不知道這兩人那天晚上說了什么,第二天都跟不認(rèn)識似的有多遠(yuǎn)離多遠(yuǎn)。
酒過三巡,南笙神識已經(jīng)恍惚,她雙眼迷蒙著想要拿穩(wěn)眼前的酒杯,卻看見酒杯一個變成了兩個,兩個變成了三個,南笙伸手一抓抓了個空。
南笙打了個嗝,另一只手搭在桌上,想要站起來,豈料雙腿變得酸軟無力,撐在桌上的手一松開,整個人就往下摔去。
陸淮剛進食堂大門就看到瘦削的人影搖搖晃晃的要摔下去,疾步跑過去穿過腋下夾住了南笙。
眼前人臉頰酡紅,酒氣熏天,另外三人也東倒西歪,桌子上歪七扭八的放著二三十甁空的酒甁。
陸淮看一眼懷里醉著的人眉頭深皺凌厲的視線掃過李思明。
感覺到后背一股涼意嗖嗖的往上躥,閉眸假寐的李思明睜開眼睛就對上陸淮深邃銳利的眼神。
“明天早上,負(fù)重10公里。”
陸淮說罷打橫抱起醉醺醺的人轉(zhuǎn)身往外走去。
走出食堂不遠(yuǎn)里面一陣噼里啪啦,身后傳來李思明拍著桌子的怒吼“靠,陸淮你大爺。”
“……”
南笙隱約聞到一股熟悉的氣息,她低吟一聲怕冷似的腦袋又往陸淮懷里拱了拱。
陸淮低眸看著她烏黑的發(fā)頂,鼻尖有淡淡的酒氣縈繞,因著南笙不經(jīng)意間的小動作,左胸口處一陣酥麻感席卷著他,抱著的手緊了緊,他抬頭放緩了速度一步一步似要走到地老天荒。
路燈為他照明,樹影婆娑起舞,他找了數(shù)年的人就在懷中緊密相貼,這一刻,陸淮只希望這條路永遠(yuǎn)沒有盡頭。
“……”
拿到檢驗結(jié)果的那天,陸淮坐在小店門口呆了好久,他看著夕陽的余暉在黑暗來臨前綻放了最后一絲光芒。
天完全黑透的時候,門口的路燈亮了起來,坐著的身影依然挺拔卻有一絲孤寂茫然。
直到熟悉凌亂的腳步聲傳來,坐著的人被驚醒般站起來,側(cè)頭看到那張白皙紅腫的臉微微一怔,隨即臉色變得難看。
以往清澈的眼睛紅彤彤的活像一只小兔子般可憐兮兮,右邊臉頰腫的高高的,鮮紅的五個手指印和左邊白皙完好的臉一對比顯得更加猙獰,陸淮眼里迸射出一股危險狠厲“誰打的?”
南笙嗓子有些嘶啞,也不知是不是哭成這樣的,許是之前太過激動聲音還發(fā)著抖“我爸。”
“你爸?”
陸淮眼神一頓,他眉頭皺起復(fù)問“你爸打你干什么?”
南笙把回去以后的事情斷斷續(xù)續(xù)復(fù)述了一遍,當(dāng)時的她只顧著哭訴并沒有注意到陸淮在聽到南越明讓她去美國時臉色微微一變隨后才恢復(fù)正常。
陸淮拿出兩個剛煮熟的雞蛋剝了殼,伸手在南笙臉上輕輕滑動淡淡道“你后面那些話確實說的有些過分了,你爸一時氣急了打你也不能全怪他?!?p> “他現(xiàn)在有妻有女,我又算什么。”
南笙面色忿忿,顯然是委屈到了極點。
陸淮拿起另外一枚雞蛋重新敷上南笙的臉蛋失笑道“再怎么說,你是他親生的女兒,他做什么都是為了你好呀。”
沉浸在自己情緒中的南笙此時才有空對上陸淮平靜的臉,眼底帶著疑惑“你今天怎么了,平常無論我說什么你都是站在我這邊的。”
放在平常,南笙哪怕說的是她爸爸,陸淮也只會比她更激動的怒罵對方,他知道南笙出了那一時之氣就沒事了,可是現(xiàn)在陸淮平靜無波瀾的樣子很不對勁,他甚至還幫著南越明說話。
陸淮一怔,手里動作也跟著停下來,他仔細(xì)端詳著南笙好似要把她的每一寸都印在心底般過了幾息才看著手心里的雞蛋笑著道“我能怎么了,我只是覺得他畢竟是你爸爸,有什么事好好商量,別傷了父女感情?!?p> “你不是也說過他是你唯一的親人嗎。”
陸淮說到這想起什么理由似的開解她。
南笙眼里疑惑稍退,她撅著嘴負(fù)氣般“反正我不去美國,他要真做的出,就把我打暈了扛過去?!?p> “說什么傻話呢?!?p> 陸淮揉了揉南笙烏黑的發(fā)頂,眼底有一絲寵溺。
“陸淮,你希望我去美國嗎?”
南笙已然習(xí)慣了陸淮時不時親昵的動作,此刻她眨著雙眼眼里的忐忑一覽無余。
陸淮動作一頓,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沉悶涌上來,壓的他幾乎喘不過氣,他看著南笙藏著希冀的眼神平復(fù)了幾下一吐為快的沖動才道“這是你自己的人生,南笙,你爸說的對,誰也不能左右你的選擇?!?p> 說不上是失望還是失落,她扯起唇角笑了笑才道“你今天怎么這么多道理說呀。”
陸淮看著南笙瞬間黯淡下去的眼睛,努力壓住脫口而出的欲望轉(zhuǎn)身不去看她“我再去給你拿個雞蛋來敷。”
高挑的背影努力挺直,他的腳步一步一步變得沉重。
“對不起,南笙,我不能拖累你?!?p> “……”
床上的人睡得似乎極不安穩(wěn),臉頰還泛著紅,眉頭皺的死緊很不舒服的樣子。
陸淮端著一盆清水走過來,帕子擰了擰,擦去額頭上的汗珠。
忽聽睡著的人呢喃出聲“陸淮……”
極輕極低的一聲在這靜謐的空氣里好似平地一聲雷炸響在陸淮耳際,他拿著帕子的手微微顫抖。
就在他緩慢收回手怔忡的一瞬,床上的人突然一個鯉魚打挺猛地坐起,捂著嘴似要吐。
陸淮回過神四處找尋垃圾桶不見,南笙已經(jīng)掀開被子沖到了衛(wèi)生間抱著馬桶一頓狂吐。
食物經(jīng)過胃管混合著酒液發(fā)酵的氣息充斥在衛(wèi)生間里,趴在馬桶上的人半晌沒動靜。
陸淮拿著干凈的毛巾走過來,一時之間他不知道該怎么開口,站在原地躊躇不前。
直到嗚咽的哭聲漸漸響起,趴著的人雙肩開始顫抖,她抬起頭沖著門口高大的人影質(zhì)問“為什么,你為什么還要管我,在興坪村如果是巧合,那在G市你為什么要救我。”
“別跟我扯什么路見不平的戲碼,我不信。你要不是一路跟著我,會知道我家?guī)讟菐滋枂???p> 南笙酒意褪去了一點還是昏昏沉沉的不甚清醒,此時她只想把心里不滿的負(fù)面情緒發(fā)泄出來。
“陸淮,我可以理解當(dāng)時阿姨病重你的心情,甚至想過你是不是不想拖累我才會讓我去美國。”
南笙說到這里伸手抹去嘴上殘留的污漬搖搖晃晃站起來朝他道“可是,我已經(jīng)走到你面前來了,不管你因為什么讓我離開我也可以不在乎,你為什么還是推開我?!?p> 對面的男人始終沉默,南笙復(fù)又自嘲道“我可不可以理解為你壓根就沒喜歡過我,曾經(jīng)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對我這個親情流失的同齡人的憐憫?!?p> 白皙精致的臉上沾著幾根凌亂的發(fā)絲,眼皮有些腫,她站在那里神情凄惶。
一陣昏沉酒意上涌,南笙最后一絲清明被吞沒,她勉強支撐的身體搖搖欲墜,陸淮見狀一個箭步?jīng)_過去扶住她。
懷里的人嬌小瘦弱,陸淮始終不發(fā)一言,南笙久等不到答案額頭靠著他寬闊的胸膛,眼睛眨了眨眼淚不受控制的涌出,漸漸越來越多,幾乎哭濕了他單薄的軍綠色短袖。
陸淮閉了閉眼,藏在心中的隱秘幾乎就要脫口而出,腦海里忽然閃過南笙笑顏如花的合照,以及那句及淡的嘲諷“她看中的人也不過如此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