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城市的神秘與宇宙的秘密

　　夏知景辦好了所有手續(xù)，抱著東西走的時候，走過公司辦公區(qū)格子間的時候，有不少人還是聚在一起交頭接耳地討論。她們抬頭望向路過的夏知景，又隨即轉(zhuǎn)回頭繼續(xù)討論。

　　關(guān)于鐘熠自殺的原因，夏知景早就聽過無數(shù)版本了。小三上位失敗，當(dāng)高層的秘密情人被撕，被劈腿后為挽留男朋友的手段，什么傳聞都有。而不管那一個，都只是毫無根據(jù)的猜測。

　　但她們也早就在心里打上了十足的理由，這件事的原因就是這樣清晰明了的。她們也私自認為，這件事根本就是不需要避諱的。可是一旦真的討論起來，卻又總是這樣偷偷摸摸地竊竊私語。

　　其實她們心里也清楚得很，這些都只是毫無根據(jù)的猜測。但是一旦有人起頭說起，便總是毫不猶豫地跟著起哄，像維持世界正義那般，懲治壞人，恨不得手里有大把爛菜和臭雞蛋，好往壞人身上丟。

　　這一點也只不過，證明了鐘熠如何成功地引起他人的敵意，也只是從反面說明了她的優(yōu)秀，那些讓人恨得牙癢癢的優(yōu)秀罷了。

　　她們只是可憐的一團一團，一團隨時變換形狀以呼應(yīng)外界的東西。只要一有情況，就嘰嘰喳喳地叫嚷不停。

　　夏知景咬了咬牙，走到她們面前，停下，冷冷地瞪著她們，她們眼神閃躲地看向彼此。夏知景沒有說話，只是一邊嘴角大幅度地往上鄙視，便又往前走。她知道，她們一定會說起更起勁更氣憤的。

　　流言蜚語，她夏知景確實阻止不了，她也沒有力氣跟那些人爭辯，她唯一能做的只是走開，不看不聽不想。

　　夏知景走到門口的時候，碰見前來談項目的紀子甦。

　　大概有三年沒見了。紀子甦還是那樣，讓人看不出他的絲毫情感起伏，總是淡淡的，且冷冷清清，說話的語調(diào)也沒有太大的起伏。

　　他的冷清與鐘姐姐的冷清是不一樣的，可是夏知景也總是抓摸不透，這兩個人到底區(qū)別在那。

　　“辭職？”

　　夏知景微抿著嘴，沒有說話也沒有點頭。

　　紀子甦轉(zhuǎn)身對他身后的助理說了聲什么，然后助理便拿著文件往公司走去了。他轉(zhuǎn)回身對夏知景說，“我們聊聊?！?p>　　那是類似命令的話語，根本沒打算等她回答，便伸手接過夏知景抱著的東西，往窗邊的休息區(qū)走去。把東西放在桌子上后，并沒有坐下，而是站在大大的落地窗前。

　　夏知景還是站在原點，望著他，他是逆著光站著的。有點像那天下午，站在窗前的鐘姐姐，一模一樣的情景。她突然好奇，那天的鐘姐姐到底站了多久？透過那絲窗縫看著這個城市的時候，她會想些什么？

　　夏知景突然意識到，紀子甦的冷清是，你傷不了我的冷漠。而鐘姐姐則是，我不會讓你傷害我的警惕。

　　紀子甦轉(zhuǎn)過身，依舊是一條線上的聲量，“小景?！?p>　　夏知景回過神，便往他身邊走去。他們并肩站著，夏知景站在他的右邊，就像那天站在鐘姐姐的右邊那樣。

　　他們誰都沒有說話，就那樣安靜地站著。

　　從那個窗口望出去，可以看見對岸外灘上的萬國建筑群，還有風(fēng)里飄揚著的國旗?？梢酝婈柟怅J過幢幢高樓打到黃浦江上的耀眼灼目，好像下一秒就要變成響動的流金。忙碌的車輛，輪船，還有肉眼幾乎無法識別的人群。

　　紀子甦突然開口，“這座城市，永遠像初次見到那樣，那樣的引人入勝，那樣的讓人想入非非。永遠充盈著世界上所有的神秘和瑰麗。甚至像是容量不足那樣，滿溢出的部分便跑進身處其中的人心里?！?p>　　“你到底要說什么?！毕闹坝悬c不耐煩，沉默了這么久，就只是為了說這些嗎？

　　“我大概知道你離職的原因?！奔o子甦轉(zhuǎn)向夏知景，迎上她的目光接著說，“小景，鐘熠她不是弱者?！?p>　　夏知景皺了皺眉，盯著他，她好像聽出他話里肯定無比的語氣。

　　看夏知景沒有說話，紀子甦又接著說，“我知道，你或許不能理解她的做法，但是我理解她?！?p>　　夏知景覺得他有點炫耀的感覺，炫耀他比她更懂鐘熠，所以夏知景有點被激怒。她哼了一聲，然后說，“請問紀學(xué)長，怎么就這么肯定我無法理解鐘姐姐呢！”

　　紀子甦轉(zhuǎn)回頭，望向窗外，雙手插到褲袋里，緩緩地說，“因為這座城市，對你來說，一點也不神秘?！?p>　　紀子甦說的這句話，不管是內(nèi)容還是語氣，都像極了鐘姐姐那天在酒店里抱著她的時候，一遍遍說的那句，“你不可能理解的?！?p>　　夏知景突然就繃不住了，眼淚無聲無息地落下。

　　“身處在這個城市中，每一分每一秒，什么事情都可能發(fā)生?！?p>　　夏知景努力地克制著自己，聲音因為壓抑而顯得顫抖?！凹o學(xué)長的意思是，就算是一條生命的消逝，也不必感到驚訝，對嗎？”

　　“小景，你知道我本意不是這個意思。但是你這樣一說，也好像就是這個意思了。我無從反駁?！?p>　　接著又是沉默。

　　“紀學(xué)長，這座城市，到底神秘在呢？”夏知景想知道，這座城市對于鐘姐姐來說，到底意味著什么。

　　“想看看，自己到底可以成為一個怎樣的人。而這座城市，就是可以給你這樣的篤定。不管站在這座城市那個角落里，都覺得有無限可能?！?p>　　“鐘姐姐也說過，我是不可能理解得了的。就只是因為我是本地人嗎？身處其中而不自知?！?p>　　“不是。你只是還沒有那樣的機會去意識到自己想要什么。你還年輕，有一天會遇到的，你也就會觸碰到那樣一份神秘。”

　　“.你前面說，這座城市充盈著全世界的神秘，可是為什么我就感受不到呢？”

　　“可能，因為你一直處在這樣的神秘中，所以習(xí)以為常了。也可能，每個人被分配的神秘不一樣，這樣的神秘并不屬于你?！?p>　　夏知景挪動著步子轉(zhuǎn)身，朝向紀子甦，紀子甦便轉(zhuǎn)動的身體望著她，看見她眼里微微閃著光，滿是倔強，一字一頓地說，“紀學(xué)長，鐘姐姐，她是強者。永遠都是?！?p>　　紀子甦知道，她是有很多疑惑的，她需要從外界尋求很多很多的肯定。

　　這讓紀子甦想起第一次見面那會，她對他說的第一句話也是尋求肯定的回答，她說，“你是爸爸叫來的嗎？”

　　那年她才18歲，眼睛里滿是疑惑的打量，還有害怕。雖然現(xiàn)在她25歲了，但眼里依舊被盛放了疑惑，還有害怕。

　　紀子甦也像當(dāng)年那樣，回答她說，對。

　　這時他的助理出來叫他了。他便跟夏知景說，我先進去了。夏知景點了點頭，接著又轉(zhuǎn)向窗外，從這個窗口望出去，繼續(xù)打量這座城市。

　　她的手機叮叮響了。她猶豫了一會，再掏出手機，是紀子甦發(fā)來的短信。

　　“鐘熠的離去，就像宇宙的秘密，妙在從此沒有答案，便有了無限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