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九千歲,如今這天下,還有什么不敢的?”
“你這樣說,令奴才十分為難。這事兒與你無關;但是這么大的事兒,總得有人負責,奴才也好向皇上交待?!?p> 我哂笑,打著皇上的旗子到處迫害忠良,愚弄民眾,他做的還用得著向皇上交待,向天下人交待?
“滾……”這是我給他的交待。他的沉默,其實就是憤怒;如今的他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沉默就是屈服,就是屈辱。
“你們滾?還是我橫著出去?”這是我給他的選擇。
“他真的寵壞了你了!”他是誰,我不知道,他清清楚楚。
“這事兒沒完!”從旁走出了一個小太監(jiān)。
“參見廠公,參見皇后?!睆S公在皇后之前,這可有趣了。
“王體乾招了,他說是皇后、信王、張國紀把兵器偷偷地運入坤寧宮,目的就是刺殺皇上,扶持信王登基為帝?!?p> “坤寧宮一干人等都是脅從,當以謀反論處?!?p> 他,我很熟悉,我欠他,他想我死,于情于理。
王體乾?坤寧宮只有一個小錢子,難不成是他,是一個敦厚老實之人。這?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滾……”我毫不容情,只有一句話招呼他們。
他們走了,出乎我的意料;對于如今的他們,能容忍到如此的地步,太不容易了。
一個女孩暈倒在刑具上,頭發(fā)潑灑遮住了大半個臉部,全身濕透,就在我沖進的當兒,被人潑了一桶冷水;她顫抖著醒過來,一雙眼睛無神地瞪著眼前的施刑者;我一眼就認得了她的僧袍,浸透血的僧袍已經撕裂成一條條的,里面的肚兜也破爛不堪,隱約可見血染的春色。
我看到她一雙大腿,雙腿腫得老高,被一塊塊墊高的磚頭擠斷。
旁邊癱坐著已經哭竭了的凈仁。
其實我對她一點兒不了解。我不知道為什么自小的她就出家了。
我也不知道她的一丁點兒人生經歷,不過她確實是一個耐看的女孩,比我大不了幾歲。還要委屈她叫我?guī)熃恪?p> 她比凈仁傷重多了。
“寧姐把我的苦都受了。他們一直在問我們是不是太皇太后指使,改立信王為帝?!?p> 她們兩人的證詞不能胡編亂造,所以要想一網打盡太皇太后,就必須摧毀她倆的意志,讓她倆交待太皇太后的造反計劃。
我把凈寧從刑架上放了下來,她還在昏迷;從她口腔中不時地漏出濃烈的辣味還有辣椒的殘漬。
她的臉寡白寡白的。
這些人太殘忍了。不過值得慶幸的是,凈寧所受的刑罰是最輕的。
礙于太皇太妃,他們不敢怎么放肆。
一種刷洗刑罰,就是用滾燙的開水澆灌在犯人的身上,趁熱用鐵刷子刷開水澆過的地方,很快白骨露出;這樣犯人即使不死,也廢了。
這種刑罰就被用在其他宮女中。不管她們招認了什么,她們已經死了,就沒有什么可以怨恨的了。
在東廠里,這些刑罰,沒有人能夠承受。
只過了一個晚上,慈寧宮被抓走的宮女就死了幾個,瘋了幾個,殘了幾個,沒有一個好的。
“皇后娘娘,我沒招,我們根本就沒什么招的……”所以她被東廠致殘了。
“皇后娘娘,我實在是受不住了,我便胡編亂造了一些糊弄他們?!彼皇瞧ね鈧1M管她情有可原,但是坤寧宮卻留她不得,只能遣送給其他宮殿了。
還有一個在撐著最后一口氣,慘淡地笑著,很虛弱,卻不甘心閉上眼睛。我走近她:“我會好好照顧你的家人的?!彼南掳肷硪呀洜€了,生對于她太奢侈了,也太痛苦了,還不如讓她歸去。
我見多了太多人的死去,卻對于這些弱勢的人群心有不忍。
她們只是為了活著,沒有野心,有時活得很沒尊嚴;然而這后宮的極權人物,卻不給她們一點兒機會。這其中也包括我,是我剝奪了她們生存的機會,而其中的原因卻大義凌然:為國為民。
然而她們的要求極低,只要有一口飯,只要一個家,即使很卑微活著。
我在檢討我自己,我是真的鋒芒太露了;其實他們不是被東廠殺的,而是死在我的所謂的凜然正氣之下。
偌大的大明,骨子里其實早已腐朽;以我一人之力卻想著力挽狂瀾?就是個笑話,還連累了這么多無辜的生命。
我只是活在某個人的庇護下的螻蟻而已。連皇上都保護不了我。
我很沮喪,看到這么多年輕的生命就這樣白白的逝去了。
我應該早早地聽從皇太后的規(guī)勸:你該收斂一下你這性子了。
然而,我自問一下:裕妃的性子不算過激,她墳頭的草,該有一個人那么深了;還有一些被害的嬪妃,她們的性子無可挑剔,她們也死了,并且死得很慘。
還是這世道不行,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我搜查了東廠所有的牢房,我都沒能找到我父親。
魏忠賢也找不到了,看來他是躲避我;我父親的事兒有點棘手。
我只得去求救于皇太后,她或許知道信王一些情況;信王與我父親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我父親在宮外,所任官級并不高,我不孝之女卻把他連累其中,還差點兒把整個家都牽涉進去。
“皇上兄弟情深,從來都不會懷疑五兒謀奪帝位;不要埋怨信王,你父親幸虧是被信王牽連,皇上這才不信?!被侍蠛芷届o。
“五兒,剛走;他是特意來見皇上的,就是為了這件事兒的。剛剛出了這檔子事兒,五兒就不便來拜見皇后了,怕惹人非議?!?p> “你父親是關在刑部大牢,我們還得感謝皇上的恩賜?;蛟S明天,他就會被放出來了?!?p> 案子是東廠接手,我父親卻被刑部收監(jiān),皇上就怕東廠用刑。他終究是國丈。
“哀家前些天才把這事兒捋清,魏忠賢的一個侄兒魏良卿生有一個傾國傾城的女兒叫魏凌姝,魏忠賢有意納她入宮為妃,他還謀準了皇后的位置。魏凌姝不日就要進宮,這一次兵器事件只是小菜一碟?!?p> “皇太后,其實我很脆弱的;我看到了我宮中的宮女如此境地,我恨自己太無能了?!?p> “千算萬算,他沒有算著皇上竟然如此寵愛你;他可是個不愛江山,只愛美人的主兒。”
“這是個無解的話題。那些個宮女低賤得很,死就死了吧;你這樣小肚雞腸的,辱沒了皇后的名頭。為那些個賤婢出頭,不值當。做大事不茍小節(jié)。”
“你這人還是心太善了,幸虧……”我知道她說的含義。
“這個魏家女子聽說容顏極美,不遜色于你;還是個極有主見的主兒,你可要當心啊?!?p> “聽說,也只是聽說,論城府手段,她毫不遜色魏忠賢。她本庶女出身的,只是那些個嫡女,沒幾年,病死的,溺死的,整個魏府只剩下她一個女兒。有人說,她會一種邪術,千里追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