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瀟湘策

第七十一章 星影搖搖欲墜,歸夢隔狼河,又被河聲攪碎

瀟湘策 清蒸榴蓮 2040 2019-10-03 08:42:31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這里是我的藏身之所的,也不知道他怎么知曉這個賊子就是我,又或許只是巧合的叫走了他們,可惜來不及說一句感謝。

  等到那些人走了個干凈,我便立刻從灌木叢里爬出來。

  肩膀上的痛楚在我站定的那刻突然爆發(fā),像是從地獄伸出的有力臂膀,狠狠把我往地上拽,整個人失去重心就要栽倒,幸虧用刀撐了下才勉強(qiáng)沒有撞到面前的樹。

  我拼命的支撐住身體,轉(zhuǎn)到樹后,摸索著跪坐了下來,血已經(jīng)從袖子蔓延到了半條衣服,和汗水一起濕透了面目全非的夜行衣,不曉得現(xiàn)在的我到底有多么狼狽。

  微顫著的右手拿起刀,割破了左肩膀處的衣料,血液沒有凝固,還在往下淌著,也幸虧如此,否則衣物和傷口由成形的血粘貼在一起,撕下來會更痛。

  我小心拉下衣物的碎料丟棄在旁邊之后閉上眼睛,放下刀子伸手扣在飛鏢上,深吸一口氣,用盡身上的力氣往外拔出這完全貫穿的金屬。

  牙齒咔擦作響,嘴唇一下子被咬得糜爛,腥甜剎那間在口腔當(dāng)中炸裂開來,像是瘋了般抽搐,只覺得肩膀已經(jīng)不是自己的了。那是用語言沒有辦法表達(dá)的痛,千萬粗針輪番扎刺粉碎了骨頭,抽出了骨髓,剁碎了皮肉,身體完全支撐不住。原本的坐姿,變成了緩緩彎下腰來,支撐在地的手臂一松,額頭砸在地上,卻也沒有力氣爬起來,只是借著力,叩入塵埃,仿佛這樣就能過轉(zhuǎn)移疼痛般。

  痛……痛到?jīng)]有辦法冷靜思考,痛到面目全非,血肉模糊。

  憑借著迷離的意識,我伸出手拉下來綁住頭發(fā)的綢帶,三千青絲落倒下來,貼在脖子上,貼在面孔上,細(xì)碎的前額也全是頭發(fā),遮蓋住了原本就黑暗的視線。

  這個時候卻也沒有那么多的時間考慮頭發(fā),只是拼命的把綢帶往那只已經(jīng)失去知覺的手上扎,用于阻斷血液的流通,可是繞了好幾圈都是失敗告終,最后偏過頭去硬是用已經(jīng)滴血的牙齒拉住了線的一頭才勉強(qiáng)成功,死命地弄緊了兩頭扎子。

  處理好了這一切,我又在地上喘了很久方才掙扎著重新站起來,再反觀身邊的地上已經(jīng)全是血,余光下刺眼的大灘也來不及清理,只能由著它去了。

  由于血流失的太多,剛剛才稍稍平緩下來的傷口還在緩緩的淌,但也終歸不像之前一樣噴涌而出了。

  撿起刀,撐著樹,眼前昏花,腳下也是虛浮,手刮過粗糙的樹皮,卻已經(jīng)不感覺到痛了,只剩下一個念頭,跌跌撞撞的在林子里朝著一個方向奔走,嗓子一陣又一陣的涌上腥甜,覆蓋了下顎,染紅了衣襟,模糊了眼眶。

  景燁……皇宮我是不能待了……

  等著我,等著我?guī)阋黄痣x開……

  帶你……離開……

  離……開……

  一路上也不曉得落了多少血,只是眼前虛晃過的影子越來越多,恐懼在心中扎根,搖曳著被風(fēng)壓倒,又頑強(qiáng)的重燃。

  這些錯雜的影子我已經(jīng)懶得辨認(rèn)是何人,只是伸出手想要撥開,閉上眼想要避開,可是虛影也只是虛影而已,觸碰不掉,驅(qū)散不了,就這樣縈繞著我,環(huán)繞著我,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不得已出。

  也不曉得手被樹皮劃出了多少簇簇的血,之前剛剛長出來的新皮又變得模糊,濕熱的掌心非汗,隱隱作痛。

  不曉得是以什么毅力方才支撐到那個破敗小院的,走過無數(shù)遍的路,再踏足一次一步,都是酷刑。

  是上蒼在懲罰我么?我固不應(yīng)幫鄔煬行竊的罷。

  到了現(xiàn)在我也不知他到底要偷什么?當(dāng)時如何拼命,甚至非要今晚,結(jié)果不成,他又要如何自處?

  還有陌顏,他有沒有拖延住時間,這個時候是不是已經(jīng)有人追隨著血跡,來找到我了?

  只希望不要這么快罷。

  景燁……景燁等等我,我就要到了。

  最后的最后,纏繞了我大半路的念想一同被掐滅在黑夜當(dāng)中,往前兩步終于觸碰到熟悉的墻壁,竟生出幾分珍惜感,不舍得把力氣壓在上面。怕它會塌。

  景燁——

  我在心里喊著,往里走著險些摔倒下去,好在扶住了門框,就像之前好在扶著了大樹。

  門框老化剝落的漆塊扎入掌心,我一愣,卻不感覺痛,這樣和肩膀一齊席卷而來,會不會抵消些?

  我不知道,或許已經(jīng)痛過了極限,再加多少也不會有感覺了。

  推門進(jìn)去的時候,真的看見了景燁,他坐在桌子上,專注的用手指在凹凸不平的表面輕蹭,好像這樣就能抹平歲月帶來的裂痕一樣,眉眼垂斂,將光芒含蓄在模糊不清的霧氣當(dāng)中,最后被眼睫遮蓋。

  剎那間,我到了嘴邊的話,突然噎住了,不知道從何說起。

  我想說,景燁我們走吧。

  我想說,景燁我?guī)汶x開吧。

  我想說,景燁我們一起離宮吧。

  我還想說,景燁我們一起去隱居,一起度過余生,一起看夕陽,一起看日出,牽著手一起走下去吧。

  可是,他就坐在那里,一句話也沒有說,時光河流在我們之間川流不息,飛濺起來的水像是之前的飛鏢一樣,冰冷的叫我醒來,從美夢里驚醒,徒留下無情和殘酷的現(xiàn)實。

  我有什么資格告訴他,和他說帶他離開?一旦離開了皇宮我們又要去哪里?有沒有什么生計可以維持?

  而且……最重要的是,犯事的是我,而不是他,他可以繼續(xù)留在皇宮,雖然日子不好,但是至少可以茍延殘喘,也正是他度過的十九年。

  之前的誤會也沒有解開,現(xiàn)在的他或許以為我要和鄔煬離開,甚至于遠(yuǎn)走高飛。

  好想告訴他,我只是被迫幫他去偷竊,還不想要把他牽連進(jìn)來,所以才沒有告訴他,造成了這個誤會。

  可是當(dāng)時的場景的的確確是我和他牽在一起的手,互相依偎的親密,以及背靠著他皇祖母離世的寢宮。

  耳邊依舊回蕩著喪鐘,綿綿不絕,交疊更替,余音未斷,新聲再來,縈繞房梁三日不散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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