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啦的河水順流而下,將原本一丈的溝渠,已經沖開了三丈的口子,不過好在護城河的河水已經開始下降,此時算是解了雄州的危機。
楊生回過頭,盯著王老夫子的臉頰,縱然身上已經被雨水澆透了,但內心還是涌現出一絲暖意。
王老夫子這么吼出來,便將所有的責任都擔在了他的身上。
闖城門的是王老夫子!掘開護城河的還是王老夫子!
這種事情往小了說,或許不會有太大問題,若是往大了說的話,那搞不好可是要殺頭的!
“王老!”楊生動容的拱著手,“這事情與您……”
“老夫做了這件事情,便不會后悔!夜闖城門是老夫交代你做的,掘開護城河也是老夫交代你做的,這事情也不需要你一個年輕人擔著,你也無需擔心!”王老夫子擲地有聲,轉頭看向了護城河,“禍福而已,到了老夫這個年紀,早就看開了!能夠讓更多的人活下來,老夫縱然是有些禍事,又能夠如何?老夫這一身血肉,活到如今這個年紀,值了!”
楊生眉頭擰了起來,有些吃驚的看著王老夫子。
王老夫子一笑,“這事既然做了,老夫自然會認。不過你也放心,這事放在老夫身上,還不至于如何!真以為老夫這是在找死?還是真以為老夫這是在不自量力?老夫在雄州城數十年,門生何止百余人?當年京城科舉,也在京中認識了好多知交,若是光憑借夜闖城門,掘開護城河,而讓老夫的項上人頭,只怕還有些難度!”
楊生愣了愣,心里面五味雜陳。這事情絕對不像王老夫子說的那么簡單,若是仔細追究下來,殺頭的罪名都有。
從夜闖城門的那一刻,楊生其實已經做好了準備,自己在大宋本就是無根浮萍,這次若是闖了大禍,大不了帶著老梁連夜逃出雄州。但是楊生卻沒有想到,王老夫子會將這件事情承擔下來。
楊生知道,即便是王老夫子承擔下來,恐怕也少不了要被責難,甚至有可能下了雄州城的大獄。
“此事休要再提,一切都是老夫的主意!”王老夫子扔下這么一句,不等楊生反駁,轉身便離開了此處。
楊生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緩緩的閉上了眼睛,腦海中王老夫子的身影,似乎這個身影更加凝實了許多,也更加的真實起來!
風骨!
這個詞,再次躍然于楊生的腦海。
護城河的口子越挖越大,湍急的河水被挖開了三丈多寬的口子。
河水順著這道口子,迅猛的向外流淌,眨眼之間又沖開了一丈多的寬度。若是按照這個速度下去的話,內城河的河水應該會排出去,就算無法完全排出去,也不會對雄州城造成什么損失。
天邊泛起了一抹魚肚白。
王老看了看天色,轉頭看了眼楊生,“楊公子,還是會去休息吧,這一夜辛苦了!”
“哪里敢說辛苦?”楊生急忙拱手。
“該休息還是要休息的!老夫聽說你從河東逃出來的時候,就已經染了大病,這時候還是要多注意身子!”王老對著楊生擺手。
楊生遲疑了片刻,也是輕輕點頭。這時候若真的出了差錯,只怕還會臥床不起,現如今的醫(yī)療條件太差,讓楊生也不敢大意。
“那楊某這便離開了!”楊生再次拱手。
王老夫子欣慰的點點頭。
楊生轉過身子,也感覺到有些乏了,這一夜未曾休息,加上自己大病初愈,可以說是讓自己透支了身子。若是不能夠好好休息的話,他也支撐不住。
老梁跟在身后,臉上的表情又恢復了原本傻笑的樣子。
楊生也不在意,知道這位老頭子有故事,自己也不愿意多去詢問,反正知道他對自己沒有惡意,那么有點小秘密也算不上什么。
現在唯一擔憂的,便是知州大人回來了,該如何與他解釋這一切。
進了城,已經能夠感覺到雨水小了。雖然還在下著,卻不如昨天夜里那般兇猛。
楊生抬起頭看了看,搖著頭的向著張家走去。
張家的房子加固過,這時間應該沒什么問題,所以楊生心里也不擔心。
兩人行走在積水甚多的街道上,楊生身上的衣服已經濕透了,掛在身上有些難受,這才輕嘆著:“這特娘的不好受?。 ?p> 老梁傻笑了一聲,沒怎么接話。
楊生也不知道,這家伙到底傻笑什么,索性搖著頭的沒在開口。
遠處的天邊,泛起了一抹黑色,這是黎明前最為黑暗的一刻。只要過了這一刻,那么陽光便會折射的落下來,將整片大地復蘇。
楊生沒心思理會這些,只想著趕緊回到家里,將身上的衣服換下來,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覺,誰知道這個時候,遠處陡然間傳來了一聲烈馬的嘶鳴。
楊生以為王老夫子追了上來,急忙回頭看了一眼,卻看到一片白色的光芒,從半空中落了下來。
“死!”
“鼠輩,好膽!”老梁在這一瞬間,爆發(fā)出了極為驚人的氣勢,原本仿佛生銹了的身體,在這一刻暴動起來,一只手抓向了雪白的刀光。
楊生的臉色驟然間一變,踉蹌的向后倒退了兩步,而這時身后傳來了一聲冷笑。
楊生渾身的汗毛都炸了起來,暗道一聲不好,身子就地一滾,已經滾出了一丈的距離。然而還是有些晚了,那刀子落下的一瞬間,已經劃開了他的肩膀,一道三寸多長的口子,蹦出了鮮紅色的血水。身后傳來叮的一聲,想來應該是刀子落到了青石板上。
楊生猛地回頭,看到一道黑影已經欺身上來,手中刀子揚了起來,對著自己的脖子劈了下來。
這時候,楊生哪里還在意那么多?
“老梁!”
老梁猛地轉身,腳下步子雷厲風行,一步便到了楊生身前,一手炮拳轟了出去。
那人的刀子還沒有落下,已經一口鮮血噴了出來,胸口發(fā)出咔嚓嚓的聲響,想來肋骨應該斷裂了不知道多少根。
身后騎馬的人見老梁舍了他,手起刀落的對著楊生砍了下來。
楊生睜大了眼睛,看著這落下的刀光,心頭震撼的無以復加!
死了么?
這是要死了么?
這一刀,快準狠,仿佛魔神下凡一般,直欲豁開楊生的胸膛。然而這個時候,老梁已經轉過了身子,抬腳踢起了地下的一塊石板。
這石板在空中發(fā)出嗡鳴的顫音,直奔楊生的頭頂,當長刀落下的時候,石板也已經到了。
嗆……
一聲,長刀落到了石板上,爆發(fā)出了一連串的火花。
“死!”老梁縱身一躍,身體已經彈跳了起來,膝蓋撞向了騎馬的歹人。無法想象他一個年過五旬的老人,竟然能夠躍起這樣的高度。
咔嚓……
這人的胸骨已然斷裂,瞳孔漸漸的散了,已然斷了生氣。
長刀與石板紛紛落到了地上,濺起了少許的水花。
眨眼之間,一死一傷。
“公子……”老梁叫了一聲,扔下那具尸體,急忙拉住了楊生的手腕。
重傷之人眼看著同伴喪生,心頭驚怒,轉身向著遠處逃竄。
楊生昨天夜里一夜未眠,身子本就有些乏了,加上被人劈開了肩頭,以至于腳下有些踉蹌。徹骨的寒意開始籠罩著他的身子,讓他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加上雨水的寒冷拍打下來,以至于讓他的身子有些發(fā)抖。
老梁嚇得急忙背起了楊生,向著張家狂奔而去。
楊生的眼睛有些模糊,感覺到身體的溫度正在消散,趴在老梁的背上,一時間竟然回想起了當初。當初第一眼看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他也是這般的趴在了老梁的身上,也是這般的渾身無力。
唯一不同的便是,這一次是在雄州,那一次是剛剛逃離了河東。
兩個地點,卻有著相同的遭遇,讓楊生內心那股強烈的回憶,涌入了自己的腦海。
上一次沒死,這一次會死么?
楊生不清楚自己會不會死,也不知道這次能不能再穿越,腦子里只是在回想著,到底是什么人做的這一切。
楊生自己也知道,在雄州城內樹敵頗多,想要讓他死的人或許不少,但真正能夠下手的,怕是沒有幾人吧?如果這么算來的話,目標怕是只有那么幾位。
一路迷迷糊糊的沖回了張家,也不知道流了多少血,只知道自己衣服上的雨水,都快被血液燃成了紅色。
楊生勉強的睜開眼睛,看到楊芙一下子癱軟在了地上,嘴唇不停的蠕動。
楊沁兒哇的一聲便哭了出來,急忙跑了上來,“公子,公子你這是怎么了?”
楊生張了張嘴,有些說不出話來,感覺一陣困意席卷上來。
“快點拿藥過來!”老梁在一旁吼著。
楊芙這才跌跌撞撞的爬起身子,向著庫房里跑去。
楊沁兒拉著楊生的手,哭的稀里嘩啦的,眼睛在極短的時間內便腫了起來。她原本也是個野孩子,但最多也就是淘氣罷了,哪里見過什么血腥?這時候看著楊生這樣,嚇得淚眼汪汪的。
“藥!”楊芙踉蹌的跑了進來,手里拿著幾位藥材,也不知道哪一種管用。
老梁拿起來看了看,扔出三味藥材,“這些磨成粉,剩下的煎熬出來,越快越好……”
楊生只聽到這些,剩下的話再也沒有聽清,便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張家的屋子里,此時已經忙成了一團。
楊芙和楊沁兒加緊磨著草藥,而老梁盯著楊生的傷口,眼神中一陣的變幻。這位歷經滄桑的老人,此時已經沒有了平日里的傻笑,有的只是一抹眼神中的凝重。
片刻之后,楊沁兒跑進了屋子,嘴里還在嗚嗚的哭著,看著楊生此時的樣子,真是心都碎了。
“梁伯,公子他……”楊芙顫聲的詢問著。
老梁的眉頭挑了挑,壓抑著內心的火氣,“應該沒什么問題,讓沁兒換下公子的衣服,將身子擦拭一下,先止住血再說……”
這個時候,門外有馬蹄聲響起。
楊沁兒抬起頭,眼睛有些發(fā)紅,“是小姐來了……”
楊芙的臉色有些變了,想要拉著楊沁兒,誰知道楊沁兒腿快,這個時候已經跑出了屋子,對著剛下車的邱若蘭哭著說:“小姐,你快進來看看公子吧,公子受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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