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后。
施塔山族人齊聚山門,陶枝著淡妝,水灣眉秀麗,點著朱唇,穿著鎏金黑袍,玉帶封腰,墨色長發(fā)半束,戴著金冠,俏麗非凡,眉眼中三分英色,無不彰顯著高貴身份。
慈藏半曲著身,右手疊于左手之上,拇指直立,掩于額前:“慈藏領施塔山族人恭送知命君,希順遂,盼早歸。”
身后聲音迭起,陶枝虛扶慈藏,施塔山少小禮重大禮,繼任拜別之禮必不可少。
只是她曾盼了許久的百世歷劫,如今到了眼前心間卻五味雜陳。
同日,十二星殿。
晨曦初起,是一天里最好的時辰。十二星殿鋪著紅布,四處張燈結彩,大殿中人頭攢動,比肩接踵。碧落穿著大紅喜袍,頭頂一塊紅色鮫綃,腳上的繡鞋縫著珠玉,步履間發(fā)出清靈的聲響,像指尖撞上美玉。她在四位仙娥的攙扶下走向霽華君,手掌相合之時,仙樂奏鳴,群聲歡騰。霽華君難得束發(fā),簇新大紅袍配著頂金龍冠,身姿柔韌寬闊,容顏俊俏,意氣風發(fā)。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好一對璧人。
吉時到,喜樂之樂奏起,許是與碧落關系匪淺,太玄宮的月老也出現在這里,他將一根紅線分端置于新人之手,霽華君看向碧落時,眼中溫柔,手中半截紅線發(fā)亮,奪人眼目。陶枝望著那紅光,只覺瞳仁刺痛。
眾仙紛紛嘆道:“霽華君對碧落仙子之心果真深厚?!?p> 只是碧落仙子那端的紅線遲遲沒有動靜。陶枝掐指算了算時辰,解去隱身訣,對于突然出現的知命君,周圍神仙又是一驚。
“陶枝…”,碧落掀了鮫綃喜帕,眼圈紅腫,似乎哭過一場。霽華君斂去眼底溫柔,似乎有些愧疚之意。
夜君原本站主上方,見知命君突然出現,緊接著迎了過來,“知命君既前來赴宴,怎不提前通知一聲,我等也好前來迎接?!?p> “夜君不必如此拘禮?!保罩{著感覺不太喜歡眼前這位夜君,只翻手捏訣,掌心化物。
“這是破界杵,不算得什么厲害法器,但破一些小結界也是不成問題?,F贈于霽華君作新婚賀禮,算本君報恩,也祝霽華君與碧落仙子永結良緣?!?,陶枝說這話時,無悲無喜,波瀾不驚。
神仙交戰(zhàn)素有結界加持護體,有了破界杵等于讓對方赤身肉搏,此等好物,也只有在施塔山才不算厲害法器。
夜君接過破界杵,明明是中年容貌兩鬢卻生著華發(fā):“知命君厚禮,還請上坐?!?p> “不用了,賀禮既至,本君還有要事在身,就不擾霽華君良辰吉時,先離一步?!?p> “陶…知命君?!保V華君輕啟,他自然知道陶枝此去是為了歷劫,再見定是人間百年之后,“凡人數年亦是漫長,其中不乏磨人的苦難與心哀,還請知命君珍重?!?p> 陶枝聽得坦然,據她所知霽華君并未歷劫過,能說出這話應該是因為那位凡人女子的緣故,“歷劫的意義在于嘗遍百苦,經歷七情六欲,你所說的磨難與心哀在所難免?!保僖娝麜r,似乎也沒有之前那般剜心絞痛,想來是愛得也不深,容易忘懷,陶枝自我安慰著,轉身離去,留給霽華君一襲欣長的背影和一句無甚情感的多謝。
東輕不在這里,他去哪了。
繁華與喜色拋諸腦后。
……
天啟二十八年。
人間天啟國永安城。
離著永安城幾里的城郊破廟,一個年輕秀美的女子仰躺在枯草堆中,破爛的布幔虛遮著,發(fā)出一陣又一陣的哀嚎,在一聲白日驚雷中,伴隨著哇的一聲啼哭,生下一個白凈又皺巴巴的女娃娃。年輕女子蹬了蹬腿虛脫過去,奶娃娃落在一旁的草堆之中。
佛像背后躲著兩個土地老兒,畏畏縮縮,不敢直視,用著傳音術:“玉鼎,這就是你說的女君…”
真是不巧,陶枝這一世投的地界正是在玉鼎土地的范圍,就是那位沒牽好大鷹在九重天傷了陶枝,被霽華君貶為土地公的玉鼎仙人。
“不錯,昨夜我收到一張密條,上面確實說施塔山的女君會投在這個女子腹中?!?,玉鼎摸了摸胡須。
一旁的土地公是玉鼎新認識的鄰友古松:“像女君這等身份前來歷劫,定是不在閻羅殿的簿子上,原本就分外保密的事,為何會有人專門告訴你?”,古松思慮著,恍然大悟,“莫非是女君在天宮得罪了人,是哪位神仙刻意告知你,好讓你報仇泄憤?”
“哪敢哪敢!”,玉鼎道,“能被選為知命君定是天生福澤深厚,氣運加身,我若是敢插手這位女君的歷劫,怕不是連土地公的仙位都保不住了,直接淪入畜牲道…”
“那倒也是?!?,古松土地公偷偷瞧去:“只是這女子始終不醒,女君莫不是剛出生就要凍死了…”
玉鼎噓聲:“若是這般…那可真真是福澤深厚,又免去一世疾苦。”
玉鼎話音剛落,便看見一把折扇飛旋而來,緊接著落在奶娃娃身旁。東輕身著銀藍長袍,豐神俊朗飄飄然而入,解下披風將奶娃娃包裹起來,“偷偷摸摸瞧些什么,還不出來回話?!?p> 玉鼎也曾是天上的仙人,自然在天后的壽誕中見過東輕,便連忙拉著古松前來拜見:“萬妖王…萬妖王怎么來了這人間地界…”
“我修的是正道靈法,神仙能來的地方我自然也能來?!?,東輕探了探奶娃娃的鼻息,皺了皺眉頭,言語中帶著些壓迫氣息:“你們誰人說說,她這一世是個什么命…”
古松是剛修成土地公的小仙,哪里見過這么厲害的角色,東輕一說話,嚇得他三魂升天七魄出竅,連忙捅了捅身旁的玉鼎。
“回萬妖王…女君命數不比普通凡人,我等怎會知曉…但生下女君的這位女子之前是永安城縣丞的妾室,因為之前為救縣丞被賊人擄去過一回,縣丞覺得這妾室有辱門楣,又懷疑她腹中之子并非親生,便在她身懷六甲之時將她丟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