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老板身旁,老板娘便微微側(cè)了側(cè)身子。她抬手抹了抹眼睛,不愿姐弟二人看到自己落淚。
老板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無聲安慰。片刻,他嘆了口氣,終于滿含無奈的對著嚴溪擺了擺手。
“走吧,別耽擱了路程,一路照顧好自己,照顧好弟弟。”
嚴溪低著腦袋點了點頭,甕甕的應(yīng)了聲。
“嗯,我會的,您們二老也多保重。”
說完朝著兩人深深的鞠了一躬,嚴溪這才拉著涼越轉(zhuǎn)身離開。
嚴溪低垂著頭、步伐沉重的一步一步往前走,涼越情緒低沉的在旁默默跟隨,兩人都沒有說話,也都沒有回頭。
出了食肆,兩人腳步不停的繼續(xù)往前走,一過了街的轉(zhuǎn)角,兩人不約而同的停住了腳步。
抬頭看著彼此,兩人的眼中都微含淚意。
這一刻,兩人對彼此心中的想法都是如此的感同身受。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雖然兩人都很清楚自己不過是這個世界的過客,不應(yīng)該往這個世界的人身上投入過多的感情,但人的心是有溫度的,在感受到別人給予我們的溫暖的同時,我們也總是會不由自主的因為那些人而生出同樣的溫暖。
嚴溪的性子是冷淡的,但她的感情并不冷漠。
她雖然總是表現(xiàn)出不愿與人主動接近的模樣,但她其實遠比別人更珍惜自己獲得的每一份情感。
因為太過珍惜了,所以才會因為害怕無法回報以相同的情感而總是滯步不前。
在這個陌生的世界里,老板夫婦給了兩人太多的關(guān)懷,所以這段日子雖然是辛苦的、短暫的,但兩人同時也是溫暖的、幸福的。
這次的分別對幾人來說就真的是永別了,兩人無法不為之難過。
但這份難過終究有個期限,在短暫的放縱過后,她便會將之深埋于心底。
嚴溪永遠不會忘記此時此刻感受過的溫暖,但也絕不容許自己被這份情感羈絆住腳步,因為這還不是她的終點,也遠遠不該成為她的終點。
嚴溪用力眨了眨眼睛,將眼中酸澀竭力壓下,挺直身子、舒緩面容,斂盡所有不平靜的情緒,最終緩緩恢復了平時的模樣。
“走吧?!?p> “嗯?!?p> 書生站在講案之前,第無數(shù)次忍不住轉(zhuǎn)頭看向窗外的天空。
日正中天,終于到了正午下學的時候。
書生眉頭一松,急喊了一聲“下學”,連書冊都沒收拾就快步走出了講堂。
被留下的一室學子頓時面面相覷,他們紛紛停下了手里的動作,或交頭接耳,或暗自驚異,喧鬧無比的猜測起了一向端方守禮、行止有度的先生今日如此急切失態(tài)的原因。
疾行趕路的書生卻無暇在意他人的想法,自今早開始他的右眼皮就一直跳個不停,心里也總是極為忐忑難安。
原本他只當是自己過于擔心蕓娘才會如此,但時間越久這種莫名的心慌感就越發(fā)強烈起來,如今更是到了難以壓制的地步。
其實若非顧及著先生的職責,他只怕還未必能夠等到現(xiàn)在,早早的就要回家確認去了。
一路快步疾行,不顧自己行色匆匆的模樣落入他人眼里會引來何等猜想,書生終于如愿以償?shù)内s回了家中。
大步跨上臺階,書生用力拍響了眼前的木門,不久,孫氏聞聲而出。
開了門,見著眼前的兒子,孫氏不由得雙目微睜,心中滿含詫異。
不是上午剛回來過一次,怎的正午又回來了?
回來用飯嗎?
可他不是早已將午飯一并帶去了嗎?
這般想著孫氏搖了搖頭,這兩天兒子反常的地方太多,她現(xiàn)在都有些見怪不怪了。
“母親?!?p> 書生進了門,同孫氏打過招呼便片刻不停的快步往里走。
孫氏點了點頭,看著神態(tài)焦急的兒子,也加快速度努力跟上他的步伐。
“兒子,你此刻回來可是有何急事?”
孫氏疑惑出聲。
“并無大事,兒子只是回書房取份物件?!?p> 書生打算確認蕓娘還在之后,下午無論如何也要將畫卷給帶去私塾。
“又去書房取東西?”
聽完書生的解釋孫氏頓時小聲嘀咕起來。
之前回來就說去書房取東西,現(xiàn)在又是一樣的理由,書房里到底有什么寶貝,自己每天給書房打掃衛(wèi)生,沒道理不知道呀。
書生沒有聽清她的話,疑惑的轉(zhuǎn)頭看向?qū)O氏。
“您剛才在說什么?”
孫氏擺了擺手,沒再提及剛才的嘀咕,轉(zhuǎn)而說起了上午的事。
“沒什么,我就是問問你早上讓你帶給孩子們的枇杷你帶到了沒有,孩子們可還愛吃?”
書生腳步未停,疑惑的側(cè)頭看向?qū)O氏,眼中滿是不解。
“母親,您在說些什么?哪來的枇杷?您早晨并未給過我什么枇杷呀,我們家的枇杷不是還沒熟透嗎?”
“你這孩子,記性怎么比我還不如,就是你后來回來的時候我讓你帶去塾里給孩子們的那些呀,梨花嬸子特意送給我們家的,你當時不也在嗎?”
“我今天出門就沒回來過,您這都在說些什么……”
話音猛然頓住,書生的腳步也隨之滯在原地,他的心中突然冒出了一個極為荒謬的猜想。
不可能的,怎么可能會有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書生心中極力否定,但人卻忍不住開口向?qū)O氏確認道。
“母親,您確定那時見到的人是我?”
分外深沉壓抑的聲音,完全不愿相信的語氣。
孫氏一聽他話中的質(zhì)疑,看著書生就立時笑罵出了聲。
“兒子,你母親我還沒老到連自己兒子都認不出。而且不止是我,梨花嬸子也在場,總不可能我們兩個都認錯了吧。你當時回來腳步匆匆的,為了那寶貝似的木盒連娘的話也不聽了,讓你帶個枇杷都嫌麻煩。”
木盒?!
書生聽到這再也冷靜不下來了,他抓著孫氏的雙臂就語氣急急地問道。
“木盒被人拿走了?”
孫氏皺了皺眉,看著眼前焦急萬分的兒子,肯定到。
“是呀,不就是你自己拿走的嘛。”
孫氏話音一落,書生腦中那根弦頓時便斷了,他猛的松開抓著孫氏的手,飛快向書房飛跑而去。
推開房門,書生抬眼一看,掛在墻上的畫果然不見了。
看著空空如也的墻壁,書生頓時頹然的彎下了脊背。
但不過片刻他又重新振奮起精神來,轉(zhuǎn)身沿著來時的路就是一陣狂奔而去。
中途遇見尚在路上的孫氏他也來不及出聲解釋,拋下孫氏的追問就飛速出了門。
是那兩個小孩!
帶走蕓娘的一定是那兩個小孩!
長豐食肆,對,我還可以去那找他們!他們還未必來得及對蕓娘做什么,蕓娘一定能支撐到我趕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