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無邊的黑暗??床灰娙?。看不見任何東西。
我是死了嗎?原來死亡的感覺是這樣的啊。
有聲音。
沉睡中的劉曉偉被吵醒了。
他想叫,但叫不出來,沒有力氣,連睜開眼的力氣都沒有。他的意識殘缺不全。瀕臨死亡的感覺。
迷迷糊糊間,他似乎聽見有人在他的身邊說話。有兩個人。聲音都很奇怪,像是經(jīng)過特殊處理,嗓音很粗,很低沉,好像是用低音喇叭播放出來的。
“他身上這樣重的傷,還能活得了嗎?”
“手術(shù)整體來說很成功,我們盡了最大的努力來救他的命,在手術(shù)過程中還動用了……那種方法,如果他運氣好的話,應該能保下一條命吧……但是他的右手完全被野獸咬碎了,無法做手臂再植,根本不可能再復原了。”
“這場車禍實在太慘烈了,那個孩子的尸體都扭曲成……”
“相比那個孩子而言,他算是十分幸運的了,在我們找到他的時候,竟然還在喘氣?!?p> “之前不是說,那種方法的療效對于中國人這樣的黃種人來說,成功率很低嗎?”
“的確,從過往數(shù)據(jù)來看,黃種人很少能承受得了鐘的作用。但他好像跟以往的案例都不太一樣,或許他是個例外也不一定。這種方法的效果也許能創(chuàng)造出奇跡,不過我們所能做的都已經(jīng)做完了,后面的事情就全得看他自己了……”
“這種方法會有副作用嗎?他還需要多少時間才會蘇醒?”
“沒有人知道,我們會好好照顧他的……走吧?!?p> 對話戛然而止。咚……咚……咚……是腳步聲,遠去的腳步聲。呼……呼……呼……有什么設備在運轉(zhuǎn)。
疼……好疼!
疼痛感集中于他的右臂。
疼!右手鉆心的疼!有人嗎?來幫幫我!幫幫我啊!
劇痛感消耗了劉曉偉最后一點殘存的神智,他又一次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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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無比的疼。不再只是右臂。渾身上下都疼。
天灰蒙蒙的,沒有任何一片云……看上去都不像是天空,這是在哪啊……
我還活著?劉曉偉在心里這樣問自己。
對,我知道我還活著。因為……疼。
但劉曉偉現(xiàn)在做不了別的事,因為他身體里的每一絲意識都在全力以赴地跟劇烈的疼痛做斗爭。
疼痛是活著的證明!
慢慢的,疼痛的程度似乎減輕了,也可能是他的身體逐漸適應了這種疼痛,變得可以忍受了。
一個軟軟的東西在觸碰自己右臉,有點濕,有點黏……
劉曉偉轉(zhuǎn)頭看去,一只碩大的巨獸正面朝著他,伸著它的舌頭,向他舔過來,他又扭頭躲閃,沒來得及,舌頭的頂端還分著叉,啪嗒落在了他的臉上,一股刺鼻的腥味……
劉曉偉想要反抗,但卻無法舉起自己的四肢,動彈不得。他屏住呼吸,閉緊嘴唇,扭著臉拼命躲避,但那只怪物的大舌頭不停地落在他的臉上。
惡心。
這到底是什么東西?劉曉偉竭力壓下內(nèi)心的不適感,睜開眼睛在舌尖分叉的縫隙間觀察起這只怪物來。它的腦袋跟人類的腦袋差不多大,但相比于它的身軀而言,它的腦袋并不算大,形狀有點扁,頂端又有點尖,兩只眼睛又小又圓,看上去很呆萌,分別位居頭部的兩側(cè)。它的皮膚看上去很光滑,是肉色,有點透明,它長長的軀干上也是同樣的半透明肉色,但夾雜著一些像火一樣鮮紅的斑紋。
是蛇?一陣強烈的恐懼感席卷而來,劉曉偉從小就怕蛇,如今碰上一條比森蚺還要碩大的龐然大物,他內(nèi)心里涌起無比的害怕。
不,不是蛇……怪物的軀干下分明長著腿!一、二、三……三條腿?這個世界上有三條腿的動物嗎?
四!不,那不是腿,而是一條尾巴。怪物的頭部兩側(cè)似乎還飄著絲帶一樣的東西,鮮紅色,有點像紅珊瑚的枝椏,又有點像染成紅色的辮子……
是蜥蜴?像極了。長得……很漂亮。但,什么樣的蜥蜴能長到那么大?難道這是在做夢?但想到這東西至少不是蛇,劉曉偉的心稍安了一些。
怪物還在用它碩大——跟它的身軀相比,倒是挺細小——的舌頭舔著劉曉偉。奇怪的是,每舔一下,他身上的疼痛感就會減少一分。
舒服。無法反抗,也無法躲避,劉曉偉索性閉上了眼睛,充分享受這份愜意。倦意襲來,他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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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的天花板,一架老式的吊頂電風扇在呼呼地轉(zhuǎn)著。
醒了。這次是真的醒了。劉曉偉睜開了眼睛。
疼……還是很疼,不過已經(jīng)不像先前那么難以忍受了。他想動彈,身子能使上一點力,但只是一點點,無法支撐他抬起身子。
這是在哪兒?
他拼命扭轉(zhuǎn)脖子向左,他躺在一張床上,床邊擺滿了各種設備。
管子,好多管子,他的鼻子下有跟管子,手上和身上似乎也接著管子。
這是在醫(yī)院?有點像。
為什么會在醫(yī)院?
他又扭轉(zhuǎn)脖子朝向右側(cè),有個黑乎乎的東西趴在他的右手旁。不是東西,是人的頭發(fā)。黑色的長發(fā)。是個姑娘。
卡佳!劉曉偉記起來了,是卡佳!
他想出聲叫她,但嘗試里幾次,喉嚨里只是發(fā)出含混不清的喉音。他又想伸出他的右手去摸她的頭發(fā),但怎么也抬不起來。
好沉。好疼。
他沒有放棄,努力想要抬起右手,豆大的汗珠從他的額頭上沁了出來,往右側(cè)流了下來。他能感覺到他的手臂在動,雖然只是一點點,但是可以移動。
好疼……堅持?。?p> 他克制住疼痛,拼命抬起了右手,努力去夠卡佳的腦袋,一下,沒夠著,又一下,還是沒夠著。
怎么回事?卡佳明明就在自己觸手可及的地方,為什么怎么夠都夠不到。
他調(diào)整了自己腦袋的位置,睜大了眼睛,盯著右手的方向,再次抬起來……
這下他看清楚了,他拼命抬起來的僅僅只有一段胳膊,只有他胳膊的一半長,而且沒有手掌!
我的右手!我的右手去哪兒了?
劉曉偉發(fā)了瘋似地用他右手的斷肢捶打著床沿——事實上只造成了病床微微地顫動——想要嚎啕大哭,卻又發(fā)不出聲。他不僅被剝奪了右手,還被剝奪了為自己哭泣的權(quán)利。在這一刻,他感到無比的無助和無奈……
“你醒了?”卡佳被病床的震動吵醒了,發(fā)現(xiàn)了劉曉偉的舉動,帶著遺憾,輕聲地說,“你的右手不在了。我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