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那小伙計一轉(zhuǎn)身,婉秋獨自就走了出去,竟有一點倉皇出逃的意思。
走到門口,她朝街的兩頭望上一眼,一條窄狹的街道,兩旁簡陋的店鋪,盆盆罐罐,衣服鞋帽,油鹽醬醋,玉米大豆……街雖是陌生的,還有幾分破舊的樣子,卻不知哪里,又讓她感覺一絲熟稔的氣息……她一邊思忖著往哪里走,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要不要找人問個路,一邊就急急地往前邁步……
她那里剛剛邁出幾步,忽然又站住了,心里哽了一下,回頭看一眼這飯店的招牌,門頭上方方正正的四個字,果然是“平和飯莊”。
她想,她就這么匆匆走了嗎?那個女老板,有一點女俠的仗義模樣的,她無論如何要跟她告?zhèn)€別,婉秋一向都認(rèn)自己是個有情有義的,她不能就這么不打招呼就走了。
這樣想著,她就站住了,看看店里店外,已經(jīng)有人在注意地朝她看,這讓她又說不出的緊張與慌亂,想到那個對他行騙的家伙,話說得也是冠冕堂皇,如今這世道,實在叫人真假難辯呢!
就在婉秋站在那里猶豫不決的當(dāng)兒,女老板已經(jīng)追了出來,她的一只手上,竟是她自己的那只黑包!婉秋的眼睛頓時就瞪大了——她的包,怎么到了那女老板手上!
女老板有一點氣喘地趕過來:“怎么就走了?”
婉秋心里緊張,臉上卻顯得幾分冷靜:“怎么了?”
女老板操著一口蘇北口音,很響亮地說:“唉!我本想叫你在這里多住幾天,好好養(yǎng)一養(yǎng)的,你瞧你現(xiàn)在這樣子,哪能走得了路?”
婉秋由衷地笑了:“謝謝你,老板,真是太感謝了!不過我有急事,的確呆不住的?!?p> “知道是留不住你!我吧,不求人家信我,也不圖什么回報,可知道一句話,叫日久見人心不是?”說著話,把婉秋往路邊拉了,將那包遞過來的同時,在婉秋耳邊小聲說:“你一個外鄉(xiāng)女子,出門在外的,也沒個爺們跟著,這一路很不平和的,我呢,先前怕你神志不清遭人暗算,就把這個給你私下里收存了……大姐,你們即是一定要走,咱也不留你,有句話你可一定記好——一個人走在路上無論見著啥樣人,多長個心眼是沒錯的!”
婉秋疑惑地看著女老板,心里慌慌的,感覺一切都太像是一場夢了!遂也小聲說:“請問這位姊妹,可以告訴是哪個送我到你這店里來的嗎?他是咋樣一個人?老板可認(rèn)得他么?”
女老板搖搖頭,眼神里多少有一點內(nèi)容,可內(nèi)容是什么,婉秋卻又說不清。大約是見婉秋一臉的狐疑,怕她起了誤會,便解釋說:“大姐你放心,你得相信這世上還是好人多,說起來都是一沒親二沒故的,可人心都是肉長的不是?誰家沒有孩子?誰家沒有老人?咱自己趕明兒也會老的不是?再給你說一句:俺都是信了主的,我們都是主的孩子,主跟俺說,世人都是兄弟姐妹,都要相互照應(yīng)著點!這話是沒錯的。這些年俺一直都按主的意思辦事,生意做得好,人緣也好,但要遇個什么事兒,幫忙的人自然多……咱看你這樣也是個好人,剛才我說的什么?好人有好報——主會保佑你的!”
因為今一早婉秋看到的不光有耶穌的圣像,一時竟不知道她說的主是上帝還是安拉,聽到后來方明白,這位還是個洋教徒,然而無論她信奉哪一位神,婉秋現(xiàn)在都確定,自己是真的是得救了!不禁眼淚就又流出來,對那女老板說:“我不會忘記你的,還有我這一路遇到的,那些個好人……”
“不提了!這是你的包,你查驗一下,看看里面都缺啥?興許我還能幫你一點。”
婉秋一把攥著那包,就像瀕死的人又攥住了生還希望似的,遂簡單翻看一下,所幸身份證、銀行卡、衣服、藥品、印有公爹照片的尋人啟事,一應(yīng)物品都還在,只是手機(jī)、現(xiàn)金全都沒了,心里就在萬幸中多少有些遺憾:沒有了錢與手機(jī),她怎么再找公爹?怎么再跟人聯(lián)系?
那女老板像是看出了她心思的,就說:“真要走么?”
婉秋點點頭。
“等一下!”
就見她快步走回去,一會兒又出來,手上抓了一把鈔票:“這是俺今兒開門到現(xiàn)在,前面柜上的一點錢?!?p> 婉秋接過來,也是多年搞財務(wù)的習(xí)慣,下意識地想數(shù)一下,那又老板就推了她一把:“別數(shù)了,你我都是明白人,人活著要光為了錢,啥事別干了!”說著話,就朝一街兩頭看了看。
婉秋蒼白的臉?biāo)⒌丶t了,很慚愧的樣子,只得把那錢收起來:“你放心,錢無論多少,我一定會還的!我知道在我迷迷糊糊,當(dāng)不得自己家的時候,是你們這些好心人救了我?!?p> 女老板就撇嘴:“說這個話沒的又叫人生氣!想想你一個女人家,出來找你家老人,夠多不容易?按我的心思,就恨不得跟你一起去……這點錢按說也是拿不出手的,早晚走到哪里,能吃上個熱湯飯吧!”
婉秋沒有問有關(guān)自己手機(jī)的事,她相信那手機(jī)定是在不知什么地方自己離開她的。這些好心人,無論老歪母子和平和飯莊的老板娘都不會拿走她的手機(jī)。盡管如此,她還是有些遺憾,因為那里面有她太多的記憶和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