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四周一片安靜。院內(nèi),卿云單薄的身影坐在階下。這里的一切,讓她感覺是那么的陌生。
自卿云醒來以后,所有人對她皆是小心翼翼。小心地問候著她的身體,小心照顧她的起居,小心地在她面前說話。
盡管這樣,卿云還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因為她看見這些天重華總是紅著眼,經(jīng)過重華房間時,偶然透過門縫望見了他后背那幾道深深的傷痕。還有,當她心情不好,想讓黑洞陪著自己一會兒時,卻發(fā)現(xiàn)弄知支支吾吾的表情。
終于,在卿云的一番逼問下,弄知說出了一切實情。
重華的父親死了!黑洞也死了,重華還為了救自己,被猛獸在背上劃了幾道深深的傷痕!
這么長時間以來,卿云只知道自己沉沉睡著了,卻不曾想會發(fā)生這么多事。
誰都知道,重華恨孝順。雖然在以前,看起來他和父親的關系十分微妙,但卿云清楚,在談起父親時,重華總是眼中有淚,其實,他并未真正地恨過父親。
弄知說,重華的父親年輕時并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對于這一點,卿云并未詫異多久,因為她知道,重華自己本就不是一個普通人,得知他父親這樣的身份,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只是卿云沒有想到,在來王都的路上,會遇上黑袍人,還是那個曾經(jīng)與自己打過照面的可怕黑袍人。他們來殺自己,最終卻讓重華的父親誤死其手。
這些天,不知道重華是怎樣度過的。他要承受著父親離去的痛苦,還要千方百計替自己找治病之法,甚至還受了重傷??山裉熳约盒褋砜匆娝麜r,重華只對著自己笑,竟沒有將心事表露分毫。
還有母親和弄知,卿云分明看到母子倆臉上都掛著一層厚厚的黑眼圈,滿臉倦意疲憊??梢廊恍χ酱睬皝韲u寒問暖。特別是牟氏,她笑得越高興,卿云便越是覺得愧疚不安。
還有黑洞,那只聽話的小狼,自己將它從山上抱回來,現(xiàn)在還未長大,也竟離自己而去。如果當初任由它在山里長大,或許現(xiàn)在它能好好活著。
說到底,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都是自己!
若是當時沒有得這病,大家也不會如此費力地來到王都。重華不會受這么重的傷,他的父親會好端端地活著,黑洞也不會死,母親和弄知也不必如此辛苦。大家按照原來的方式生活,世界一片安靜。
可是現(xiàn)在,就因為她的緣分,似乎所有人的人生都發(fā)生了變化。。
一時間,愧疚,不安,后悔……所有的情緒涌上心頭,卿云坐在臺階上,強忍住聲音,默默地抽泣著。
她不知道,身后一個身影正朝自己走來,眼里滿是心疼與擔憂。
“怎么了?”重華挨著她坐下來,輕聲問道。
卿云聽到腳步聲,便連忙止住了眼淚。所以當重華坐下來時,她的面色已恢復了些許的平靜?!皼]事,就是……有些感慨?!鼻湓浦?,自己已經(jīng)給大家?guī)砹嗽S多麻煩,她不想再因為自己這些小情緒,讓重華擔憂。
“黑洞的事,你都知道了?”剛才她的那些舉動自然沒能瞞過重華的眼睛。對于她的心思,重華也猜出了幾分。
卿云沒有說話,其實她現(xiàn)在又何嘗只是為了黑洞難過。黑洞固然讓卿云傷心,可最讓她自責的還是重華父親的死。她知道重華這些天經(jīng)歷了怎樣的心痛,如今卻從未在自己面前提到過父親,一定是怕自己自責多心。所以,剛才他也只問了黑洞,并沒有多說其他。重華越是這樣,卿云就越是難受。
“對不起……都怪我……”卿云蹲坐著,將臉耷在膝蓋上,深深地埋著頭。
“為什么忽然說對不起?”聽到卿云的聲音里多了一絲哽咽,重華連忙著急地問道。
卿云沒有再回答,只埋著頭輕聲哭泣。她知道,自己欠重華的,實在是太多了。
……
王都后山的木屋之中,無契正盯著那根青?獸角發(fā)呆。他的額頭本就一臉皺紋,如今雙眉微皺,臉上的溝壑一條連著一條。
“不應該啊……”他邊看著手里的東西邊喃喃自語。這已經(jīng)是第三天了,無契怎么也想不通,那個叫卿云的丫頭,為何會如此奇怪。
“師父?!闭に贾H,外面?zhèn)鱽砹艘粋€叫聲。
無契打開門,墨祥走了進來。看到師父如此模樣,不禁關心起來。“師父看上去有些心事?”
無契冷哼了一聲,“你師父我行走六域這么多年,灑脫自在,能有什么心事?”說完還特意轉過去看了墨祥一眼。
墨祥向來對自己這個師父頗為了解,他越是這么說,就越是說明心里裝著事。因此,他也不反駁什么,只看了看無契手中緊緊握住的獸角一眼,面服心不服地點了個頭。
“這血丸只剩下兩顆了吧,師父苦煉三日,三顆都給卿云了。”墨祥放大了聲音,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
“是啊,你說這個小小的丫頭,竟能承受住三顆血丸,這也太匪夷所思了!”無契聞言,深有同感地說道。
“原來師父是在心疼血丸吶……”墨祥嘴角微微一動,但并未笑出來。
“師父怎么會心疼血丸呢?只是覺得這件事有些奇怪。”無契答道,邊說著似乎又陷入了一陣沉思。
這青?獸角的血可謂六域內(nèi)至陽之物,一顆血丸便能抵御數(shù)百條雪鰍的陰寒之氣。別說那丫頭被兩條雪鰍入體,即使是上百條,服下這血丸也會將她救回來。
可那天,無契明顯感覺到卿云體內(nèi)的那股寒氣遠勝雪鰍所能帶來的陰寒,它就像是一個巨大的冰庫,會源源不斷地生出這天地之間最陰的寒氣。
更可怕的是,無契隱隱感覺,這股氣息似乎隱藏著巨大的力量。而這股力量又絕不僅僅只是陰寒,它包囊了天地間許多東西。更為恐怖的是,這股力量并非雪鰍所帶。更準確地說來,雪鰍的陰寒在她體內(nèi)幾乎沒有蕩起任何波瀾,甚至是被一種更為巨大的力量給吞噬了。也就是說,她這次生病的根源,不在雪鰍,而在于她自己本身。
那么,她的身體為何會忽然變得寒冷如冰,為何會如此嗜睡呢?
她的體內(nèi)到底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