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爰無法一直待在“洛陽”,不管怎么說,她還需要回“衛(wèi)崗鄉(xiāng)”給“管理速成班”上課,那是她唯一的,也是最為重要的事。
回到“衛(wèi)崗鄉(xiāng)”,許爰首先找到謝巖,將自己找羅漢易處理張猛打人一事的前因后果說了一遍,以免以后有什么后患。
由于許爰故意把黃雅雯說成普通路人,致使謝巖聽后,誤以為張猛是“見義勇為”,不僅沒有絲毫認(rèn)為不妥,反而極度認(rèn)可,并且還讓許爰轉(zhuǎn)告張猛,贖回腰牌的十貫錢,由鄉(xiāng)里出了,就當(dāng)做是“獎勵”他的。
張猛突然得了十貫錢,心情大好,又打算去“洛陽”耍樂,只是這一次他沒有走成,謝巖親自帶了彈簧、多片減震彈性梁以及滑輪這三樣?xùn)|西的樣品來找他了。
彈簧是用細(xì)鐵絲繞出來的,其他兩件樣品是用木頭做的,而且可以拆開,方便謝巖對張猛詳細(xì)解說。
張猛有一個地方是謝巖特別欣賞的地方,就是不管交給他做什么東西,從來不問做什么用,只關(guān)心怎么做出來?這個性格省去了很多麻煩,省得謝巖需要費勁的解釋,而且還不一定能夠說得清楚。
張猛仔細(xì)看了一下三個樣品,說:“難度都不是太大,可是真要做出來,花費可不低?!?p> 謝巖有些不太明白,問:“既然難度不高,又怎么會花費高呢?”
張猛道:“按照你說的,要用最好的材料,對不?”
“對啊,那又如何?”謝巖十分費解地問道。
張猛道:“前一段時間,他們做網(wǎng)甲的時候,總是抱怨那個鐵絲太粗不好弄,可是太細(xì)又很難達到好的作用,某家只好再想辦法,后來經(jīng)過馮校尉提示,某家將煉好的鐵錠重新熔化,往里面添加各種東西,試上一試,然而始終沒有作用,某家覺得事不可為之際,想起幼時曾在家里鐵爐邊看到過許多白色砂石,于是上街面上尋找,結(jié)果很意外,某家居然是在藥鋪中找到,那東西叫月石、也有人叫蓬砂,總之都是一個樣,某家拿此物試后發(fā)現(xiàn),果然可以提高品質(zhì),用此方法煉出來的鐵,韌性和硬度都提高很多,網(wǎng)甲里面的鐵絲都是用它做原料制成,就是這東西比較貴,加到鐵里面,少說也增加了兩成價格?!?p> 張猛說了半天,見謝巖一句話也沒說,以為自己哪里錯了,便停下來問:“校尉,你在想什么呢?某家說錯了嗎?”
謝巖連忙道:“不不不,你說的非常對,完全沒有錯,剛剛我有些走神,失禮了,你繼續(xù)說?!?p> 張猛接著道:“若是要做成校尉拿來的東西,靠手工做,太難!也太慢了,某家想了一下,只有讓磚瓦作坊那邊先燒出來模范,然后熔化鐵錠倒進去,冷了以后敲碎瓷器,就可以了,只不過如此一來,做一個需要敲碎一個,不僅太浪費,而且花費極高?!?p> “這個你不需要操心,花費再大,最后也會有人付錢?!敝x巖毫不擔(dān)心成本的問題,他更關(guān)心的是另外兩件事,于是問:“張猛,你是如何知道熔化的鐵水熔不掉瓷器的?”
“這太簡單了啊,某家見過他們燒瓷器,那爐子不比煉鋼爐溫度低。燒出來的東西自然不怕熱?!?p> 謝巖看著張猛一本正經(jīng)的胡說八道,實在不知道他是憑什么得出這個結(jié)論的?不過謝巖知道,和他根本就說不清楚,不提也罷。便問了另外一事,道:“添加硼砂,也就是月石,你一次就弄成了?”
“怎么可能,某家弄了五天,燒廢了二十個鐵錠,作坊那邊幾十號人,忙了幾百次,才知道加多少算合適。”張猛如實說道。
謝巖算是徹底明白了,張猛壓根不懂利用硼砂去除鋼鐵雜質(zhì)和改變鋼鐵特性的原理,完全是偶然間想起先人好像使用過,自己憑記憶找到后,反復(fù)實驗得出的結(jié)果,但不管怎樣,他的功籍不容抹煞,尤其是那種反復(fù)實驗的科學(xué)精神,更是一種極其寶貴的財富,需要提倡,更需要推廣。
謝巖非常清楚,自己從后世帶來的一些科學(xué)知識,要想實用化,必須要有無數(shù)個張猛才能夠?qū)崿F(xiàn),許多東西他也不懂原理,甚至于只知道一個名稱,只有更多類似張猛這樣的人出現(xiàn),才能夠?qū)⒂洃浝锏膬?nèi)容一一呈現(xiàn)出來。
比如這一次,馮寶不懂煉鋼,但他知道后世的合金鋼就是往鋼鐵里添加一些元素,這給了張猛啟發(fā),于是使用硼砂的方法出現(xiàn)了,如果張猛又或者作坊里的其他人,沿著這個思路走下去,會不會出現(xiàn)真正意義上的合金鋼呢?
要是有了合金鋼,大唐可以打造出無敵的軍隊,可以制造出幾乎不會損毀的生產(chǎn)器具,對農(nóng)業(yè),對民生的意義,簡直不可估量!那如果再搗鼓出火藥呢?
謝巖暢想著……暢想著那無限的可能!
張猛瞪著眼睛瞅著謝巖,他就不明白了,眼前的謝校尉今天是怎么了?每次說著說著就好像魂游天外一般,嘴角帶著笑,眼睛也不知道看哪兒,人也一動不動的,實在是太反常了。
“校尉,校尉!”張猛沒那么大耐心一直等,沒多久便開口喚道。
謝巖再一次被喚醒,不好意思地說道:“對不起,我想起一些事情,又走神了,剛剛我們說哪兒了?”
“說到幾十號人忙了幾百次才弄好。”張猛沒好氣地說。
謝巖道:“那現(xiàn)在知道加多少合適了吧?”
張猛道:“當(dāng)然,要不然那不是白忙活了?!?p> “那好,我有幾件事需要和你商量一下?!敝x巖一面思考一面說道:“第一,雖然學(xué)堂還沒有建成,但那是早晚的事,我代表學(xué)堂請你擔(dān)任‘客座先生’,工錢由二十貫提高到三十貫;第二,我將以學(xué)堂的名義買下你煉鋼時加硼砂的方法,多少錢你回去想想告訴我;第三,因為你是先生了,所以也將享有先生的待遇,所以在給學(xué)堂先生蓋的房子里,會有一戶屬于你,很便宜,三十貫,那是先生才有的特別價錢;第四,你必須要有一個助手,那是因為你不識字,我需要有人協(xié)助你記錄下來,口口相傳,容易出錯;第五,如果你認(rèn)真學(xué),能夠識字的話,我將向陛下保舉你入朝為官,這幾件事情,你不妨好好想想?!?p> 張猛暈了、傻了!甚至于忘記,他是在自己房里,此時此刻,他只想找一個沒有人的地方,獨自回味一下謝巖的話。
幸福來得或許真的太突然,張猛根本就不知道如何面對和接受,他獨自走在“衛(wèi)崗鄉(xiāng)”里。時而一個人傻笑,時而一個人大叫……如果不是大家都認(rèn)識他,恐怕早就把他當(dāng)成瘋子了。
可不管怎么說,不管什么原因,張猛如此瘋癲總歸不是一件好事,旁人不敢靠近他,只能去找許爰。
許爰聽說了張猛情況后嚇了一大跳,急急忙忙地離開驛站,她想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許爰看到張猛的時候,他已經(jīng)平靜了很多,且主動說道;“許先生,你怎么過來了?”
許爰看得出來,張猛似乎哭過,而且說話的語氣和平時也不太相同,便沒敢靠近,遠(yuǎn)遠(yuǎn)地說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嗎?”
“某家能有什么事?”瞬間,那個豪邁的鐵漢好像又回來了。
“那你剛才……”許爰依舊小心地問道。
張猛道:“某家那是太高興了,沒什么。”
“太高興了?”許爰不解地問。
張猛仰天而道:“先祖一心想要光復(fù)門楣,然我張家數(shù)代無人出仕,想不到我張猛居然還有當(dāng)官的可能!如此某家能不欣喜若狂嗎?”
“當(dāng)官?你是不是——”許爰差點脫口而出“白日做夢”四個字,趕緊改口道:“你是不是想岔了?。俊?p> 張猛搖了搖頭,此時他已經(jīng)徹底平靜下來,對許爰道:“早些時候,謝校尉來找我做東西,但不知道為什么,最后他突然對我說了幾件事,讓某家好好考慮?!辈坏仍S爰問,他接著將謝巖說的話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許爰都不敢相信,世間居然有如此好事?可以說,謝巖的幾件事里,包含了一個人一生奮斗努力的目標(biāo),從金錢到身份、地位,一樣都不缺,她現(xiàn)在算是清楚了,不是張猛發(fā)瘋了,而是任何一個普通人,聽到這幾件事情后,都不會比張猛好多少。
“許先生,你的學(xué)問高,你幫某家想想,應(yīng)該怎么樣回復(fù)校尉?”張猛以異常誠懇地語氣道。
許爰想了一下,搖首道:“都是好事,沒什么可商量的地方,只是……只是、為什么呢?”
一句“為什么”,道盡了所有困惑!
“要不找人問問?”張猛走到許爰近前道。
“能找誰???”許爰道:“馮校尉不在,其他人能想得出來嘛?!?p> “那可怎么辦?”張猛撓了撓頭發(fā),又恢復(fù)到原先狀態(tài),并且似乎是自言自語地說:“馮校尉不在,怎么連許先生也沒主意了呢?!?p> 看似無心的一句話,突然間提醒了許爰。
“對啊,馮寶不在,難道我就沒了主意了不成?不行,不能什么事情都指望馮寶?!痹S爰想到這里,開口說道:“走,我們?nèi)ァ尻枴?,找人問問去?!?p> 去“洛陽”,張猛那是一點意見沒有,他比誰都更想知道,謝巖為什么會說出那樣聽起來不可思議的幾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