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三樓被包了下來,所以他才不會擔心隔墻有耳。樓下的賓客說話聲音都很大,他這番話根本就傳不到外面。
安丘要打開門的時候,手緊抓著門,聲音冰冷:“別再一次違抗我的意思,否則我要是下了命令動手,你們這些人可就很難過了!”
開了門出去后,安丘疲憊不堪,神情倦怠的往樓下走,就看到白六正站在二樓樓梯口的位置等他。
白六行了一個禮,問道:“大人是否安排妥當了?”
安丘知道他是白玖的侄子,告訴他,也就等于告訴了白家眾人。
安丘無奈道:“我的哥哥們全部都會離開京城的,爹娘來一趟不容易,就先找個地方讓他們住著,若是他們不習慣京城,到時候也好送回鄉(xiāng)下去?!?p> 白六上前小聲道:“大人這樣解決雖然不錯,可是他們終究是您的雙親,若是有那愚昧之人非要做文章…”
安丘沉默片刻,道:“那也要等念波好起來后,說不定那個時候爹、娘不習慣京城環(huán)境想回去了呢.”
白六愣了下,笑了出來:“大人說的沒錯,京城繁華,消費又高,一般百姓都很難在京中安居下來呢.”
安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拍了下他的肩膀:“六子,過猶不及,家丁們都可以回去了,留下兩個照顧我爹娘就是了?!?p> 安丘就要往下走的時候,他又側身抬頭看那三樓上。
三樓幾個哥哥、嫂子看到安丘冷冷的眼神,下意識的往后退,安丘不再看他們下樓而去。
……
白六吩咐了兩個家丁留在三樓看著,只需要留住兩個老的,其它可以讓其離去。
其它家丁全部撤退。
安丘一上了馬車,車簾一放下,他表情隱忍。這樣的表情、情緒,安念波前世經常有。
他幼年里缺失的親情就像她前世里渴望關愛,卻得不到。
今生的相處,她才明白父親并非冷血之人,也絕不是前世死前安念春說的,張氏和父親兩人情投意合,父親給母親下藥害死母親的,感情是偽裝不了的,若是真的恨一個恨到動手要她死,人沒死,就會繼續(xù)下一次的迫害,但是父親對母親真的很好,人前人后都是言行一致的,他給母親買的簪花,買的鐲子,他的笑容明媚開心,他看著母親嘴角帶笑,他是愛著母親的,這三年里,她深怕母親再次遇害,所以常?;昶歉?,如果一個人能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討好,這絕對是動了真情了。
但張氏卻還是如前世一般可惡,好在母親愛恨分明,會防備張氏,沒有了安丘的愛護,張氏孤立無援一般,完全張狂不起來。
而今整個局勢都扭轉了過來。
通過這三年父親的所作所為,安念波已經原諒他了,他是一個合格的父親,也是個合格的丈夫。他比起許多男子來說,重情重義,并不是個小心眼的假君子。
忍不住抬手去抓他的手,要給他一些安慰。
安丘眼里哀傷、沉痛,那些刻在記憶里的苦難從未走遠,他永遠都記得那些讀書歲月里的屈辱。
他現(xiàn)在所得的一切都是他自己千辛萬苦努力而來的。
安丘捂著胸口,里面有太多的戾氣,自從考上進士后,他終于感覺自己是一個人,而不是一個螻蟻,他能仰視地面的平凡之人,體會讓人迷醉的權勢,高人一等的感覺。
馬車在安家大門口停下,安丘長長的嘆了口氣,才拉開車簾,馬夫佝僂著身子,安丘眼神一凝,就踩著他背上而下,往數(shù)十步的臺階而上的門內走去。
安丘先是去了芙蓉院,帶著歉意的和白飄飄、岳母說了自己的解決方法,替父母兄弟道歉。
白夫人并沒有指責女婿,這是夫妻兩的事情,娘家要是參和的話,反而會引起夫妻矛盾。
白飄飄緊緊地抿著嘴巴一會,又走到床邊拉著安念波的小手,哀傷道:“可憐我的女兒這么小…”
白夫人嗔怪的看了女兒一眼,安丘能這樣做,已經是非常挖心了,一邊是昏迷的女兒,一邊是親生母親,這讓他如何抉擇。
今兒白夫人接到女兒的信,信里言辭激烈,要讓父母做主。
白夫人并沒有驚動任何人,直接做了馬車趕來。
白飄飄對其哭訴一番,白夫人勸慰的都是她要體諒安丘,萬萬不可這個時候和安丘鬧矛盾,讓其難做的話。
等到安丘去客棧的時候,白夫人又勸了女兒不可耍脾氣,夫妻要互相體諒之類的話。
白飄飄倒是聽進去了,但是她真的沒辦法寬容大度。
白夫人嘆口氣,又語重心長安丘道:“女婿啊,你要體諒飄飄,她今兒都不知道哭了多少次了,唉,傷在兒身,痛在娘心啊”
安丘點了下頭愧疚道:“我寧愿今兒打在念波身上這一巴掌是打在我身上,飄飄難過,我一樣難過,可誰讓那是我娘呢。這件事情,我一定會處理好的?!?p> 白夫人語氣又輕柔些:“這也不能怪你,這過日子啊,就是要互相諒解,哪能沒有磕磕碰碰的?!?p> 安丘知道岳母脾氣很好,肯定勸過白飄飄了,內心由衷感謝道:“多謝岳母體諒?!?p> 安念波聽到這就往床上去,安丘答應了讓兩老的住在外面。她就達到了自己的目的。
她慢慢的睜開眼睛,白飄飄摸著眼角淚水,驚喜道:“念波,你醒了.”
白飄飄激動的把她抱在懷里,安丘、白夫人連忙過來。
安丘問道:“頭還疼么?!?p> 安念波露齒一笑:“娘,爹,外婆,你們不用擔心我,我感覺好很多啦.”
“頭暈不暈?!?p> “不暈?!?p> 白夫人拿著手絹抹了女兒眼角一把,又慈愛的對安念波道:“你可得趕快好起來啊,瞧你讓爹、娘、外婆這么擔心呢?!?p> 白飄飄轉頭看著門外,叫道:“綠竹,去把乳鴿湯端來?!彼秩シ策叺南渥永锏男〖路?,安丘拿了一件道:“這件怎么樣?”
“太薄了些,屋子里涼快,穿多些也保暖.”
白飄飄自己挑了一件素色的,就抬起安念波的手幫其穿上,安丘順便弄平了安念波衣服上的褶皺。
白夫人看到女婿搶活干,欣慰的笑了笑,就道:“飄飄,成延,我這就走了,你們也不用送?!?p> 白夫人轉身就走,白飄飄看到娘走了,心里有些慌亂,她對單獨和安丘一塊還是有些排斥的。
她連忙道:“我去送送我娘,你在這看著啊?!?p> 白飄飄跑的很快,已經走出芙蓉院的白夫人聽到女兒喊她,回頭看到女兒冒冒失失的跑來,還跟個小姑娘似的。
白飄飄拉住她的手道:“娘,你就不能多呆一會么,女兒怪想你的.”
白夫人笑道:“說啥胡話呢,住的也不算遠,想我了就回家看看,而且”白夫人小聲道:“你也別跟他置氣了,男人都要哄得,說幾句好話,男人有面子,否則這日子不好過還不是女人受罪,你呀,都是做母親的人了,離心二字可是夫妻大忌!萬萬不可犯了?!?p> 白夫人脫開她的手離去。白飄飄看著母親背影,心里一陣難過,娘家人都不知道她曾在死門關走過一回,連她自己也迷糊了,安丘究竟對她是什么心態(tài),什么感情?
似真似假的夫妻情,因為看不清所以只能遠離。
而今,她早已心灰意冷,不過是為了孩子維持著夫妻生活,纏綿繾綣、恩愛不移那不過是一個美好的夢而已。
白飄飄返回去。整個園子還是如同她剛出嫁前的擺設,可是那時候她的心境歡欣雀躍,如今卻物是人非。
一個丫鬟捧著乳鴿湯、碗、勺子進屋放在桌子上。
白飄飄纖細的手指接過丫鬟舀好的半碗飄著油花香濃的湯,勺子舀起,吹了幾口,感覺不太燙了,才拿著到床邊。
安丘道:“給我吧,我來喂”
白飄飄遞了過去,安丘坐下舀起一小勺吹了下,送到安念波面前,安念波看著這湯、再看父親的關心的神色,她心里一陣異樣的暖和情緒,噴涌翻滾著,那是孩子對父母的親情眷戀,若是安念波沒有前世記憶,那么她也并不會有什么情緒,但是一個人曾經極度渴望,刻入骨髓的缺憾,當能夠得到時候,才會刻骨銘心,才會情緒失控。
安念波喝了一口,哽咽了下,想到了前世,她在那屋子里,三歲多的小人兒抬起小小的臉蛋看著外面的丫鬟們爭吵,綠竹并非只照顧她就行了,綠竹也要干很多活,她會在空閑時候來照顧下她。
她怕那些丫鬟,因為她們會瞪著她,會罵綠竹,所以她都是很乖的呆在屋子里。
她常一個人躲在一邊,看著安念露、安念春都有不少的小丫鬟陪著玩,她呆呆的看著她們的笑容、她們擁有娘、有爹,她有什么?
安念波喝著的時候,強行忍住淚水,她告訴自己,絕對不能哭,安丘前世對她疏忽,她絕對不會因為他現(xiàn)在對她好了,就感動。
可是眼淚還是如細線一般掉了下來。
安丘、白飄飄都以為她是因為委屈、疼痛才哭的,兩人又哄了一番,一碗乳鴿湯見底了,安念波哽咽道:“我想睡覺了?!?p> 她躺下就側身面對里面,閉上眼睛。
安丘把碗放到桌子上,手上有些油膩,又來到水盆邊洗手擦拭干凈。
丫鬟收拾了桌子出去了,白飄飄還坐在床邊看著女兒,安丘過來拉起白飄飄的手道:“孩子睡了,咱們也出去吧.”
白飄飄盯著自己被握住的手,沒有掙開,猶豫片刻,就站起身跟著出去。
只是剛到門口,她忍不住就把手抽了出來,安丘轉頭看她,白飄飄不自在的往前走。
“飄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