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8 自縊

　　春平院那邊一直沒有消息，這讓宿醉一夜醒來的紀宏大為頭疼，一甩袖子，去了春平院。

　　姚姨娘得了消息，大吃一驚。

　　她這是外憂內(nèi)患嗎？府里的女人她尚且爭不過，又殺出個往在外面且已經(jīng)兒女雙全的女人出來。

　　她忽然有些同情起身為主母的周氏來。

　　紀容心事沉甸甸的，聽說紀瓊這幾日待在屋里不愿意出門，她也沒有心思理會。

　　可小孩子能做什么呢？

　　她說什么，大人們都不會放在心上。

　　她一個人偷偷的溜了出去，沒頭沒腦的走著，心里有些亂。

　　她想要幫幫母親，可是現(xiàn)在卻有種無從下手的局促。

　　她不喜歡父親，覺得他不是個好丈夫，好父親，母親能夠看清他，她甚至是欣慰的，可想到以后……她又需要一個弟弟，這樣矛盾的感覺真是不好受。

　　母親自縊的消息傳來時，紀容拔腿就往春平院跑。

　　春平院里，紀宏已經(jīng)先一步到了，丫鬟婆子擠在雨廡廊下，俱是面露恐慌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還好茹媽媽發(fā)現(xiàn)的及時啊，不然夫人就……”

　　“唉，作孽?。　?p>　　“你小點聲兒。”

　　竊竊私語的聲音涌進了紀容的耳朵里，她不管不顧的撥開人群，擠進了正房。

　　丫鬟攔她沒有攔住，又不敢進屋去找，想著紀容不過才五歲，應該不會出什么事。

　　紀容有些失魂落魄的進了內(nèi)室，聽見了父親憤怒的呵斥聲。

　　“你不就是想要挾我嗎？衛(wèi)氏哪里得罪了你了，你要這樣做，我顧忌你的心情，一直沒有告訴你，她不聲不響的帶著姝姐兒在外面過了四年沒名沒分的苦日子，如今也是因為生了哥兒，我不忍心，才提出讓她進府。原想著你是個識大體的女人，卻沒想到你不但不體桖，竟然做出這般沒有容量事兒，你這大娘子做的可真是好??！”

　　紀容的眼睛澀澀的，心口卻一點也悲傷不起來。

　　沒錯，這就是她的好爹爹，為了一個失德的女人來質(zhì)問她娘親的好爹爹。

　　“我原是為了尊重你，才讓三弟妹過來同你好好說，如今看來沒有這個必要，你別再做出什么丟人的事了，你若是死了那正好，新主母進了府，我看你舍不舍得你女兒叫別人母親！”

　　周氏面如死灰，看著丈夫眼神嫌惡的打量著自己，言語中也俱是寒刀冷劍，刮得她心口有一絲絲的疼。

　　他真是了解自己??！

　　知道容姐兒是她最后的牽掛，要用這個作為籌碼吊著她的命，把她的驕傲生生擊碎。

　　紀宏負手離開了春平院，紀容腳步遲緩的進了內(nèi)室。

　　母親躺在官綠色的床幔下，眼神游離，沒有發(fā)現(xiàn)她。

　　屋里太安靜了，安靜到能聽見母親心口血肉模糊的聲音，駭人！

　　淡淡天光下，母親的脖子上淺淺粉紅色的勒痕格外刺眼，她的目光望著窗外，那樣的平靜，這就是哀莫大于心死吧。

　　樹下掛著的鳥雀撲棱著翅膀，啄得籠子碎碎細響。

　　即使看著枝頭的新綠，滿院子的春景，母親的眼里已經(jīng)沒有一絲光彩了，猶如一潭死水。

　　想來是徹底的失望了吧，母親這樣驕傲的人，從來不屑于用自縊這樣的行為來要挾別人。

　　她靜靜的坐在一邊，周氏回過頭，眼中噙滿了淚水。

　　“如果我走了也好，你有周家產(chǎn)業(yè)傍身，沒人能為難你，你父親會為此愧疚，也好把對你的這份虧欠加倍彌補給你?！?p>　　紀容的心里有萬般情愫，此時無一能抒解心中那種莫名的憤怒。

　　他們都打算好了，什么都想好了，她就像是木缽里的棋子，放在那里，任憑他們安排。

　　“我到底是有多么輕賤，才讓你覺得我可以像野草一樣自生自滅？”

　　紀容站起身，不顧周氏的茫然，徑直回了棠華苑。

　　茹媽媽立即領著初月幾個進了內(nèi)室。

　　紀容對沈媽媽的擔憂的詢問置若罔聞，進了內(nèi)室，把自己埋在了被褥里，放聲大哭起來。

　　此時此刻，心口的疼痛才變得那樣的清晰，像是用刀子在刮一樣。

　　沈媽媽心疼壞了，想問問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可這會兒只怕也問不出來，她就忙讓紅煙去打聽打聽。

　　正月初十，紀宏領著衛(wèi)氏去拜見了紀鄒氏。

　　紀鄒氏沒有理會衛(wèi)氏，一個沒名沒分的女人，她還沒有必要拿自己來給她做面子。

　　她指了抱著孩子的乳娘：“嗯，抱過來我看看。”

　　乳娘看了一眼紀宏，有些瑟縮的走了過去。

　　孩子剛滿月，隱約可見眉眼生的和紀宏有些相似，嘴和鼻子像這衛(wèi)娘子。

　　“取了名字沒有？”

　　紀宏看了一眼衛(wèi)娘子，答道：“取了子羨兩個字。”

　　“紀子羨，這名字單薄了些?！奔o鄒氏沉吟著，端了茶，一旁剛滿四歲的紀姝眼淚汪汪的望了一眼紀鄒氏，又望了望父親紀宏。

　　可誰也沒有理她。

　　衛(wèi)娘子緊咬著唇，臉色發(fā)白。

　　紀宏也有些面色難看，帶著衛(wèi)娘子和紀姝紀子羨出了榮禧堂。

　　“我讓三弟妹給你和孩子們安排了院子，你過去看看吧?！?p>　　她們自然是不能一直住在三太太屋里，衛(wèi)娘子點點頭，跟著紀宏去了掛著煙雨軒的小院子。

　　十分小巧的院子，卻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庭中有幾株合抱粗的老樹，亭蓋如華傘，讓整個院子看起來都格外的幽清偏僻，夏日住著定然是涼快的，可現(xiàn)在……衛(wèi)娘子并不喜歡。

　　她攜了紀宏的手，問：“老太太是不是不喜歡我們？聽說你個夫人鬧了，其實不必如此，我和哥兒姐兒住在外面也挺好的，只要不給你添麻煩，能讓你?；貋恚≡谀睦锊皇且粯拥模儆幸娔銊託獾臅r候……”

　　看著性情溫婉，善解人意的美人，紀宏眼神溫和下來，攬了攬她的肩膀，安慰道：“不必擔心，我見不得你和孩子們在外面吃苦了?！?p>　　衛(wèi)氏美眸噙淚，低頭淺笑。

　　泫然欲泣，我見猶憐。

　　紀姝在院子里看了一圈，心情有些低落：“沒有我們外面那個家漂亮?！?p>　　紀宏在外面給她們另外置了一個三進的宅院，衛(wèi)氏月份大了之后就一直住在了那處宅院，那自然不是這個小院子能比的。

　　若不是為了能得個名分，光明正大的活在世人的視線里，衛(wèi)氏還不一定愿意在紀家做個妾氏呢。

　　聽說夫人是鹽林人，自己是家中獨女，嫁了人之后也只生了一個女兒，想來是個福薄的，倒也不足懼。

　　既然進了府，往后這日子還要好生合計合計。

　　她不由想到今日在榮禧堂時，那老太太說的話。

　　說她兒子單??？

　　往后這二房看誰的臉色吃飯還不一定，她一定會讓那老太太后悔這樣說話。

　　周氏開始照常吃飯，照常睡覺，與從前別無二樣。

　　只是很少出門走動了，就是有客人來，她也不去陪同。

　　紀宏自從那天之后也沒有再踏進過春平院，夫妻兩個形同陌路，關系再度惡化。

　　母親還是在意那衛(wèi)氏，否則若是換了她，她手機有大把的銀子，京都幾家最大的商行慢慢逛，衣裳首飾好好挑，每日出去找找好吃的好玩的多好，干嘛要把自己關起來。

　　她還是不懂母親的心思。

　　紀容忍不住嘆了一口氣，生出種世事艱難的感覺。

　　不過衛(wèi)娘子不能叫魏姨娘了，只要母親這個正室嫡妻一天不承認她，她就不能叫姨娘，還是和沒名沒分的女人。

　　府里上上下下都又議論紛紛的聲音，有人說“夫人這是被那外室逼的沒路可退了”，也有聲音道：“擱誰身上會好受啊，二爺在外面養(yǎng)了這么多年的外室，孩子都兩個了！”

　　“哎呀，你們可不知道，那衛(wèi)娘子現(xiàn)在住在煙雨軒，看來是見不得人，才尋了那地兒！”

　　“可不是嘛，這樣不知廉恥，做人外室的女人能是什么好貨色，比起二爺屋里的通房，也就差不多，聽說夫人可沒有喝她的妾氏茶?！?p>　　這話一出，就引起了眾多媳婦子婆子的共鳴，露出一臉的憎恨，又紛紛向這個說話的婆子打聽。

　　“夫人真要和二爺擰到底？”

　　那婆子擺擺手，“那種女人，夫人怎么會愿意承認她！”

　　接著又是一陣的低語哄笑。

　　煙雨軒那邊也聽到了風言風語，還有人使壞，往送去煙雨軒的吃食里摻了沙子，隔天兒又是大半夜的往房子上丟石頭，丫鬟去查看卻什么也沒有查到，嚇的衛(wèi)氏晚上不敢睡覺，她總覺得這煙雨軒陰森森的，到了晚上更是陰風嗖嗖，瘆人得緊。

　　等到紀宏來，發(fā)現(xiàn)飯里面有沙子，發(fā)了好大的一通脾氣。

　　使壞的婆子就奇了，知道二爺要過去，誰敢這么明目張膽的亂來，這才意識到是上了別人的圈套。

　　他讓榮生去尋了三太太出面，三太太借口身子不適，推了。

　　紀宏無奈，一個大老爺們兒，在煙雨軒審了那些灶上的婆子，卻沒有審出個什么有用的話，氣的他直接讓所有的灶上婆子扣一年的月例。

　　衛(wèi)氏覺得這樣不妥，若是真得罪了這些灶上的婆子，只怕很快她就會成為這紀家府邸里最不受歡迎的人了，之后更是舉步維艱。

　　可紀宏態(tài)度強硬，“你就是性子太軟了，讓一群下人欺負到主子頭上來，像什么話！”

　　婆子們心有怨懟，回去后就捏著嗓子尖聲嗤笑，“她也是主子？夫人可沒有認下她，比起通房丫頭還下賤的東西！”

　　說完就聽見外面有人喊，出去一看竟然是那煙雨軒里服侍的小丫頭盈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