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月牙

　　顧若蘭來不及多想，趕忙依言將眼睛閉起來。黑暗中，一條溫暖的手臂攏過來，將她攬入懷里。他用右手輕輕的纏住她的腰肢，左手將她的小手握在掌心，只這么輕輕一帶，兩個人已騰空而起。

　　顧若蘭只聽到耳邊呼呼風(fēng)響，睜開眼睛時，宜宸已帶著她輕飄飄的落在了高高的大殿屋頂上。

　　腳下是金黃色的琉璃瓦，平日里抬頭才能望見的宮燈都被遠(yuǎn)遠(yuǎn)的拋在下方。顧若蘭從未有過飛檐走壁的經(jīng)歷，一時間還有些站立不穩(wěn)，宜宸便將她緊緊的裹在懷中。

　　顧若蘭又驚又喜，她雖貪玩，卻還從未有過登上房頂?shù)慕?jīng)歷。原來從高處望下去，宮殿是這樣的，樹木是這樣的，值夜的宮女太監(jiān)是這樣的。

　　她盯著地面上的一切看了好半天，才猛然想起，自己還被宜宸攬在懷里呢。她面上飛出一朵紅霞，想趕緊抽身出來。誰知宜宸非但不放手，反而將她摟的更緊了些。

　　“你——”她本想叫他放手，可剛說了這一個字，便羞的說不下去了。

　　宜宸輕輕的將她的身子扳過來，低頭將唇附在她耳邊，輕聲道：“挑兮達(dá)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若蘭，你走了這一日，我好想你?！?p>　　顧若蘭低垂著頭，他二人還從未如此近距離的談過話，她覺得自己一顆心在胸中砰砰直跳，似乎要蹦出來了似的。

　　驀地，耳垂上傳來一陣觸電般的痙攣，那是宜宸在她的耳朵上輕輕一吻。

　　一驚之下，顧若蘭趕忙掙開他的懷抱，抽身出來，輕聲道：“殿下，這樣于禮不合。”

　　宜宸見她含羞帶嬌，心中一動，只好又是不舍、又是無奈的道：“是我唐突了。”

　　短暫的沉默過后，宜宸復(fù)又拉起顧若蘭的手，道：“若蘭，你知道嗎？自從在元宵燈會上遇見了你，我常常想，如果時間可以走的再快一點就好了。等過了年，我的年歲就到了，我就可以大大方方的去求父皇，為我們賜婚。到那時，我就可以天天看見你，跟你說話。咱們一起去上錦苑騎馬，一起微服出巡，一起吟詩作對，飲酒品茶，你說，好不好？”

　　顧若蘭抬頭望著他，見他眼中滿是期待與柔情，一時間也被他的情緒所感染，忍不住應(yīng)道：“殿下，來日方長?！?p>　　宜宸輕輕一笑，道：“你又叫我殿下了。我還沒聽你喚過我的名字?！?p>　　顧若蘭道：“難道上官皇后稱呼皇上時，也是直呼其名的嗎？”

　　宜宸聽她以父皇與母后做比，心中很受用，當(dāng)即微微一笑，不再強(qiáng)求。

　　一時間，兩人俱各無話。顧若蘭又朝下面望望，忍不住贊嘆道：“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我今日也算看足了下面的美景了?！?p>　　宜宸笑道：“下面的看足了，可還沒看過上面的呢？你盡顧著在我面前低頭，你瞧那里——”

　　顧若蘭趕忙抬頭去看，只見漆黑的夜空中，一彎細(xì)細(xì)的月牙斜掛在對面宮殿的屋檐上，欲顯得嬌麗玲瓏。顧若蘭情不自禁地吟誦道：“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

　　宜晨見她喜歡，心中也很歡喜：“我們坐坐吧?！?p>　　于是二人在屋脊上并排坐下，靜靜的欣賞月色。早春三月，夜風(fēng)微涼，身在高處更覺得冷颼颼的，顧若蘭忍不住縮了縮身子。宜宸見了，忙展開手臂，將她攬入懷中，用寬大的袖袍蓋住她嬌小的身軀。顧若蘭心中一跳，卻也不十分拒絕，反而緩緩的將頭依靠在他的肩窩里。

　　“好些嗎？”宜宸問。

　　“嗯。”顧若蘭不說話，只低低的應(yīng)了一聲。

　　宜宸會心的一笑，將她摟得更緊了些。

　　夜色如水，玉人相偎，但愿此情此景天長地久。

　　又過了一會兒，顧若蘭突然想起正事還沒談呢，忙道：“禮部尚書出缺，周黨在此時為周昌華造勢，又莫名其妙的極贊孫瑾，大概是想把他扶正，做個傀儡，再將周昌華調(diào)回禮部任侍郎，以達(dá)到掌控禮部的目的。”

　　“嗯?！币隋窇袘械膽?yīng)了一聲。

　　“此番大概要與周黨動真格的了。父親照你說的，暗中聯(lián)絡(luò)了幾位朝臣，我把他們的職務(wù)名字記下來了，你聽聽可有合用的嗎？”顧若蘭開始一個一個的談起那些朝臣的姓名履歷。說了七八個了，宜宸還是一無回應(yīng)，忙問道：“怎么？一個合用的都沒有？”

　　“唔？”宜宸不緊不慢的回了一句：“唔，合用?！?p>　　“那你怎么不說話？”

　　宜宸淺淺的一笑，無奈道：“此情此景，伊人在側(cè)，談這些不掃興嗎？”

　　顧若蘭聽了，心中一甜，面上卻嗔道：“你還有個正經(jīng)沒有？”

　　宜宸笑道：“沒有。”

　　顧若蘭從他懷中撤出數(shù)寸距離，佯怒道：“再這么著，我可走了?！?p>　　宜宸不說話，只望著她笑。

　　顧若蘭透過他的眼神，讀出他心中所想，那表情似是在說：好啊，看你怎么下去。顧若蘭撅起嘴來，嗔道：“我不理你了?！?p>　　說罷，把頭歪過一邊，賭氣不理他了。

　　宜宸忙賠情道：“好好，我認(rèn)真的談?！?p>　　顧若蘭心中并未生氣，卻還只是扭著頭不肯理他。

　　宜宸繼續(xù)賠笑道：“其實就這么一點事，何用咱們倆絮絮叨叨的討論，我說三個詞，你看與你心中所想一樣不一樣？”

　　宜宸頓了頓，見顧若蘭不吭聲，便說那三個詞道：“聯(lián)名上書，實地查訪，一箭三雕。對不對？”

　　顧若蘭尚未聽完，臉上早笑了。卻還只是扭著頭不肯回過去，存心要看宜宸如何。

　　宜宸等了片刻，見她還沒反應(yīng)，心中有些慌了，忙柔聲道：“你當(dāng)真惱我了？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以后再不這樣了，好不好？”

　　顧若蘭憋不住，只好把臉藏進(jìn)臂彎里偷著笑。

　　宜宸見她捂著臉，肩頭微動，更加以為她氣狠了，慌得不知如何自處。“你別氣我，我保證，從今往后我再不這樣了。你不喜歡的話我就不說，你不喜歡的事我就不做，這樣好不好？”

　　顧若蘭藏著臉道：“那你為什么戲弄我？打量我是那樣輕浮沒規(guī)矩的人嗎？”

　　“我以后再不戲弄你?！?p>　　“那你又為什么不送我下去？”

　　“怎么會？我這就送你下去?！?p>　　顧若蘭聽了，笑嘻嘻的抬起頭來，對著宜宸眨眨眼睛，道：“好，現(xiàn)在正事談完了，你送我下去吧?！?p>　　“你——”宜宸這才知道她剛才是同自己鬧著玩的，不覺又喜又氣：“其實你心里——”

　　“誒？”顧若蘭忙制止他道：“我不喜歡的話——”

　　宜宸答：“我不說。”

　　“我不喜歡的事——”

　　“我不做?！?p>　　“好，那你送我下去吧?！鳖櫲籼m說著，站起身來。

　　宜宸點點頭，也隨著她站起來，一邊道：“好，遵命。從今往后，我只做你喜歡的事?！闭f完，他伸開手臂，將顧若蘭的肩頭一勾，另一只手放在她的腿窩里一托，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顧若蘭哪料到他會這樣，心中又驚又嚇，趕忙伸手摟住了他的脖子，驚呼道：“你干什么？”

　　宜宸坦然道：“做姑娘喜歡的事呀，你喜歡叫我送你下去，我就送你下去嘍?！?p>　　顧若蘭羞的滿面通紅，辯解道：“我又不是喜歡這樣?！?p>　　宜宸明知故問：“不喜歡哪樣？”

　　“不喜歡——”顧若蘭說到一半，羞的說不下去了。

　　宜宸一臉壞笑道：“沒有不喜歡，那就是喜歡嘍？”

　　顧若蘭哪還說的出話來，只把臉埋進(jìn)宜宸的肩窩里。

　　“那我們走啦?！币隋氛f著，雙足輕點，“呼”的一下騰空而起。顧若蘭心中害怕，雙臂摟的更緊了些。宜宸垂眼看她，見她在自己懷中縮著身子，真?zhèn)€是嬌羞萬態(tài)，心中也是一動。

　　眨眼間，二人已落回到寢殿側(cè)面的磚地上。宜宸望著顧若蘭，并不急著放手。

　　顧若蘭略等了片刻，不見他有所動作，只好放低了聲音，含羞帶怯的問：“你，還不放我下來？”

　　宜宸笑道：“在下在等姑娘的吩咐呢。”

　　顧若蘭抬起頭來，瞄了他一眼，沒有出聲。

　　宜宸這才笑著將她輕輕的放在地上。

　　顧若蘭雙腳一落地，紅著臉瞄了他一眼，趕忙一扭身，朝著寢殿門口的方向逃也似的走了。

　　宜宸本想再握一握她的手，同她說幾句悄悄話，伸手一握卻握了個空，只好望著她的背影默默的看了一會兒，這才調(diào)轉(zhuǎn)頭，十分不舍的回到自己的臥房里去。

　　一回去，他便點香喚來凌風(fēng)，按照剛才與顧若蘭共同謀劃的辦法，向他密囑一番，并叮嚀他找個機(jī)會去一趟顧府，知會顧鼎按計劃行事。

　　與此同時，周黨也在周傲良的安排下，加緊了部署。

　　三月初九日，滑州刺史呈送萬民表一封，極贊白馬縣縣令周昌華之才德。十三日，吏部上交了所有京官的考核記錄，除現(xiàn)任禮部侍郎的孫瑾有資格勝任尚書一職外，其余京官無一人有晉升資格。十四日，吏部再次上書，請求蕭云浠擴(kuò)大考核范圍，將表現(xiàn)優(yōu)良的地方官吏納入考察范圍，請百官舉薦。至此，周昌華的名字呼之欲出，距離禮部侍郎一位只差半步之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