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逆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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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和二十年冬月，京都一派祥和。

　　自北方襲來的裹雜著冰沫子的凜冽寒風雖時時都要來擾上一遭。

　　但似乎并未能影響到，盛京城哪個人心中，因年關將至而生出的幾分應景的喜氣。

　　這做官兒的指望著來年得以晉升，這百姓們也無不盼著來年的日子蒸蒸日上。

　　滿城融融，喜氣盎然。

　　而前一年這個時候發(fā)生的那件讓整個大盛都為之一振，并痛心不已的事兒，似乎不過是……云煙而已。

　　是了，日子還得照樣過不是。

　　什么？一向以忠君衛(wèi)國聞名的林家竟生了通敵叛國之心？

　　哦，好在緊要關頭又幡然醒悟了。不過如今人死身滅，功過相抵。

　　罷了。

　　所以，這事如今與他們還有何干系？

　　過年可才是現(xiàn)下真真要緊的事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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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都，和安街，蕭王府。

　　夜深知風烈，時聞折竹聲。

　　是夜，那彎孤月早早地便躲進了云層里。

　　凜冽的寒風正一陣一陣地試圖吹打進來，似乎勢必要鉆進人心里似的。

　　屋外的竹節(jié)也被這頗帶著幾分囂張的寒風刮得沙沙作響。

　　夜色沉沉，菱花雕窗連一絲縫隙也未讓出來。

　　而屋內(nèi)，卻一片寂靜，只余裊裊的香絲悠悠繞繞地打著旋兒。

　　窗前擺著的雨秋白瓷插瓶里擺著幾椏梅枝，也因著室內(nèi)的暖意與寂靜，而得了個安穩(wěn)。

　　雕花楠木架上也置著各色的擺飾。

　　不過，即便被人用心擦拭地微塵不染，但這些個東西上仍隱隱透著幾分古樸與肅穆之感。

　　穿過繡簾，便來到了內(nèi)室。

　　沿著木芙蓉紋樣的鑲邊地毯往內(nèi)室望去，那碩大的金絲楠漆金雕花架子床上正躺著一個小姑娘。

　　似乎……正做著噩夢。

　　“阿莞，此番你可也要替爹爹照顧好你阿娘才是?！蹦凶有Φ锰@然。

　　“放心，哥哥定趕得回花燈會。到時，說好了，再帶著阿莞去瞧……一個姐姐?！?p>　　少年意氣風發(fā)，眸中也滿是明快之意。

　　朗日雨霽，鮮衣怒馬，少年意。

　　不過隨即，畫面便一轉(zhuǎn)……

　　“小姐，快走……快走！綠卻替您！”

　　說話的小丫頭緊抿唇，一臉焦急。

　　雖顫著身子，但卻還是義無反顧地將自己口中的小姐向外使勁推著。

　　“阿莞，聽話，跟著奚五走！記住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拿著它，快走！”婦人澀著嗓子艱難地廝磨出聲，一臉決絕之意。

　　而她往日的溫婉舒和之態(tài)已不見了蹤影，只余滿身的狼狽。

　　隨后，便牽著那個小姑娘轉(zhuǎn)身沉沒于囂張滋長著的烈烈火舌中。

　　床上的人也似乎正被夢里那無邊的壓抑，所吞沒著。

　　“綠卻……阿娘！”

　　當林望奚突然從急促的呼吸中驚醒過來后，才發(fā)覺，原來又是夢一場。

　　被噩夢驚醒的她，不自覺地用手緊摳著床鋪，緊咬著牙關。

　　眼角還掛著不知何時溢出的淚，臉上一片蒼白。

　　微微發(fā)顫，整個人像從冰窟中撈出來的一般，周身的冷汗幾乎要透過內(nèi)衫滲到骨肉中去。

　　浮生大夢一朝碎，周身遍尋乃深淵。

　　原本以為已經(jīng)逐漸被壓去了，可怎得，如今得了安穩(wěn)，卻又偏偏涌了上來。

　　林望奚抬手輕輕摸了摸額頭上的傷。

　　漸漸松了摳著床鋪的手，輕斂了眸子，微不可聞的笑了一聲。

　　早該知道的，不是么？

　　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

　　自己都逃不過孑然一身，至親盡失的命運。

　　翌日，蕭王府，和正院。

　　冷香半縷幽，天色格窗映，蒼蘚空留，待人拾。

　　未散盡的晨霧還帶著幾絲氤氳，有些潤眼。

　　“林姑娘，待用過早膳，再換了藥，便可去見王爺了?！?p>　　說話的女子從食盒里端出膳食，對著林望奚溫聲笑了笑。

　　林望奚抬眼看去。

　　女子眉眼干凈溫和，身著青衣。

　　不過，卻似丫鬟又不似丫鬟。

　　“多謝?！绷滞尚χ鴳艘宦?。

　　隨即又不自覺地學著前些日子那般，拱了供手。

　　然而，驀地，才發(fā)覺自己已不是在閑方城討生活的李二牛了。

　　又放下手，于女子布膳間，忍不住問了出來，“姐姐可知……與我一同進京的人被安置在何處？”

　　葉笙聞言略頓。

　　微一思索，才溫聲回道：“姑娘說的那位小哥被安置在西邊的院子里。不過……他傷勢過重，非得調(diào)養(yǎng)個一年半載不可。

　　“若姑娘想去看他，也不急在這一時?！比~笙淺笑著回話。

　　“多謝姐姐?！绷滞纱浇禽p彎，灑然一笑。

　　只是，許是男裝扮久了，這一笑，倒不似姑娘。

　　反而更像個眉宇間自帶風流的俊俏少年。

　　葉笙見狀搖頭一笑。

　　語氣溫和，道：“您是王爺?shù)目腿?，直呼我葉笙便好?！?p>　　“好，葉笙姐姐。”林望奚也極為干脆地笑應了一聲。

　　但笑意剛出，手上著著的動作便一頓，霎時眼睛便有些發(fā)潤。

　　葉笙以為這小姑娘吃不慣這早膳的口味。

　　便緩聲解釋道：“王府里人手一向較少，而平日里掌勺的李叔近日身體又有些抱恙。今日，許是我做膳時有些失了輕重。”

　　“并未……只是……這筍干的味道有些像我娘親做的?！绷滞蓧合虑榫w，忍回淚意，微啞了聲，解釋道。

　　葉笙聞言微松，笑道：“李叔愿是荊州人，許是這筍干也帶了些……”

　　但待話一出口，才覺不妥，聽隨王爺而回的竹立一行人說過，這小姑娘便是……

　　于是話鋒便一轉(zhuǎn)，笑道：“過幾日姑娘便可嘗到李叔的好手藝了?！?p>　　“咱們府的李叔既拿得下山珍海味，也做得了清粥小菜。不過，咱們老王爺還在時，卻往往偏愛清粥小菜，從不興別府那套架勢?！?p>　　“老王爺還常說啊，海味珍饈乃云煙，不如回頭悟道去?！?p>　　“但，其實我倒覺得，老王爺那分明就是為了省錢?！?p>　　說起老王爺，葉笙也不自覺笑了。

　　看得出，雖帶調(diào)侃，但言語中，其實滿是孺慕與敬意。

　　林望奚聞言，狀若無異，也跟著笑開了。

　　自己的壞情緒，千萬不要累及旁人，這一點，林望奚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