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招呼我湊近些,我更是著急他要說些什么,便挪了挪屁股。
這廝眨巴眨巴眼,道:“小姐,我本是天上星宿官一名,然后犯了錯誤,被貶到人間了?!?p> ……
我思忖了一會兒,兩掌合攏,示意他過來,他也是喜滋滋地湊過頭。
“我本也是天下仙女一名,可動了凡心,便被王母娘娘貶到人間了?!?p> ……
他一下子爆發(fā)出雷霆般的笑聲,回蕩在我這個小院子里,我生怕爹爹他們聽到。若是被人發(fā)現(xiàn)我同他深更半夜在這屋頭上嬉笑怒罵,免不了傳出去“謝府小女三更天同一男子在野外做了些齷齪之事”這種話。
“小姐哈哈哈哈,我信你哈哈哈哈哈哈?!彼贿厬遥贿呏共蛔≡谶@屋頂顛三倒四地笑。
我自是不同他一般計較,等他笑完,我還是不依不饒地追問他神神秘秘的一系列行為。
他這人也是精得很,一會兒扯自己身兼數(shù)職,一會兒又說自己曾是個富家子弟,家道沒落,不得已才入了乞丐這競爭激烈的一行。
看來那日在爹爹他們面前的說辭也是假的,這個傅易塵,還真是謊話連篇。
我聽他在這里沒有半句真話,也是懶得同他繼續(xù)扯皮下去,我是沒有絲毫耐心在同他周旋了。
我起身要下去,他卻一把拉住我,我扭頭看著他的臉,他忽地變了表情道:“小姐,不逗你了,坐下罷,仔細聽我說?!?p> 見他難得正經(jīng),我便停下腳步。這回總算要說真話了。
他把玩著手中的碎石,道:“我是當今朝廷秘使一名。”
那我就是坐在那龍椅上的皇帝了。
他見我半天沒出聲,指著遠處小魚兒晾在細繩上的羅帕,問:“看到那帕子沒?”
我點了點頭,他倏地一甩手,還沒等我反應過來,羅帕順勢而落。
我睜大了眼睛,真的是傳說中的秘使?
我的心情有些復雜了,一方面是這羅帕小魚兒甚是喜歡,畢竟是我送她生辰禮物,這剛洗完晾完又被這廝打落在地,明日又該聽到她跑到我旁邊抱怨了罷。
另一方面我又思索著這羅帕真的是被他打落在地嗎?還是他運氣好在我面前做勢,這風兒幫了他一把?
他又指了指遠處阿九昨日剛剛腌好掛在墻角的鴨,問到:“這只鴨你信不信我能讓它飛起來?”
我看他是有什么怪癖罷?
我揚了揚下巴,示意他趕緊表演這般絕活我看。
他撿起碎瓦片,倒沒有上次那么迅速,眼睛也是瞄了半天。
然后還是同樣的姿勢,甩手扭身,一氣呵成,這只腌鴨一下子被打飛到天上,又重重地跌落在地,甚是可憐。
看來他的確是武功高強,若我早些認識他,就讓他去幫我砸以前教我識字先生的腦袋。我這腦袋可沒有白挨過這先生的巴掌。
還沒等我問清他,他一下子把我按倒在地,還未等我掙扎,他一把捂住我要出聲的嘴,示意我不要說話。
“誰呀!誰呀!大半夜偷鴨!我阿九辛辛苦苦曬的鴨誰敢動!”只見阿九披著外衣跑了出來,手上還拿著一根平日里搟面的棍。
看來這腌鴨同阿九也是伉儷情深,你儂我儂。
阿九一見鴨原來是掉在地上,也長舒了一口氣,心疼地拎起鴨脖,把鴨又重新掛在墻上。
我同傅易塵齊齊趴在屋頂,他捂住我口的手散發(fā)著一股與眾不同的味道,我仔仔細細地在腦中回想著。
嗯,是破瓦片的味道。
他的呼吸似乎就在我的耳邊,可能是為了不讓阿九聽到,他有些局促地小口喘氣。
我倒是有些心跳加快了,雖說這個傅易塵在我們家也只是管家一名,但他也是個活生生的男人呀!
第一次同男人如此近距離,卻是為了躲避阿九怕被誤會偷鴨,真不浪漫,唉!
阿九嘴里嘟嘟囔囔幾句便回了房。阿九前腳剛剛踏進房,這邊傅易塵立刻松開手同我保持半個胳膊的距離,看來我同他的關系還不如阿九同腌鴨。
他正色道:“你現(xiàn)在是否信我?”
我有些眼神躲閃,說不信是假,但這小子撒謊那么多回,卻叫人不知道是否該去認真聽他的故事。
傅易塵伸頭過來,用考究的眼神望著我。像極了菜場的獅頭鵝。
我揚起臉來,表明自己不是那么容易被誆騙的人,他也沒有繼續(xù)往下說了。
也不知他從哪里掏出一根長笛,自顧自地開始吹起來,同我那日昏迷不醒聽到的吹奏聲極其相似。
我不禁沉浸在這笛聲中,時而想起自己年少出遠門思念家中的心情,時而又想起去先生那里讀書的苦悶,五味雜談不說,更讓人思緒萬千。
不知過了幾盞茶的功夫,我聽的有些恍恍惚惚了,他忽然聽了下來,扭頭問我,好聽嗎?
我自是誠實地點了點頭,我這人腦中沒什么溝溝渠渠的,直白得很。
他笑道:“那……日后聽見,你便知,我在附近?!?p> 這粗鄙之人雖是謊話連篇,可這句卻顯得格外真誠,若我日后發(fā)現(xiàn)你在騙我,我便折了你這根笛。
突然想起那日他同爹爹說,不要打草驚蛇出告示懸賞抓那個秦無言,那他同爹爹嘀咕的是些什么見不得人的話?
我不禁問他,他倒是坦然一笑,收起長笛道:“小姐真是舌燦蓮花,什么偷雞摸狗,見不得人等詞,形容得惟妙惟肖?!?p> 我有些窘迫,這一聽便知不是夸我的話。我這人有個壞習慣,便是喜歡隨意運用成語,顯得很是知識淵博一般。
他也不介意,拉了下褲擺,便在我身旁坐了下來,“我那日不想你爹輕舉妄動,是因為我怕那幫人知道,他們沒有得手的是塊大肥肉,便還會再找機會綁你的,然后要挾老爺給賞金?!?p> 你才是大肥肉,我定多算是五花罷了。
他望著前方,黑漆漆的也不知望些什么,口中緩緩道:“到時候,可就不止那幾個笨賊了。府上也沒什么能招架之人,憑我一己之力,怕是很難對付?!?p> 他說得倒是輕巧,我聽得甚是膽寒,看來我一不留神,這舒服的日子過到頭。
“我勸你爹切勿輕舉妄動,也是怕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但小姐,老爺對我的恩情,我不會不報,這件事我來處理就好?!?p> 這人說話,我想問的一句也沒答,倒是說了一大堆讓人提心吊膽的話,我這還怎么敢和小魚兒出門了?
今夜倒是沒有什么黑衣人飛來屋頂,傅易塵也同我說了一堆該說不該說的話。不過同他談天倒是有趣,尤其在這漆黑夜里無人打擾我的思緒。
“傅易塵,你看人那么厲害,那你倒是說說,你覺得這個吳公子怎么樣?”我正愁著后幾日該如何是好。
他躊躇了一會兒,道:“小姐,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p> 還有人想聽假話?
他自是覺得問的有些多余,便咳了一下,“我覺得有些蹊蹺罷,這吳公子按理說應該是心高氣傲得很,讀書人向來是瞧不起官宦子弟的?!?p> 字字珠璣,同我想法一模一樣。
他邊說邊上下打量我一番,“小姐也不是沉魚落雁美貌,為何一見面便立刻迎娶小姐?”
難怪他要問我是否想聽真話。
我一拳打在他的右臂上。
他假笑了一下,護著胳膊,估計接下來還有要得罪我的話。
“更蹊蹺的,便是他的樣子。”他一下子皺起了眉頭。“世間我不否認有相像之人,可吳若乾同那日領頭那個小白臉也太像了吧。”
他喚秦無言是小白臉,我見他同秦無言的臉顏色似乎沒什么差別。
他愣上一愣,可能意識到自己措辭有些不雅,清了清嗓子,“小姐,你怎么看?”
我被他這么一問,也是沒有頭腦。該說的你都說完了,我還說什么?
我只好點了點頭,繼續(xù)問他:“那我應該如何去做?”
他抓了抓腦袋:“小姐,若是你問我該怎么辦,我倒是覺得你不如答應他,看看他到底有什么鬼要玩。他若是有鬼,便會心虛拖延;他若真是有心,嫁作一個未來的狀元郎,也不是件壞事……”
他絮絮叨叨了好久,話糙理不糙,我也打算賭上一回。
這樣的情節(jié)在平時太不多見了,如同戲本里寫的一般精彩。若他真是朝廷密使,我豈不是協(xié)助他破了什么大案,到時候給我謝家封官加爵,美哉美哉。
我正偷著樂呢,他輕敲了一下我的手臂,示意我不早了要去休息了。我倒是不想再自己下去了,叉著腰站在那里,一聲不吭。
他見我毫不動搖,搖頭笑了笑,:“那小姐,若不想自己下去,傅某冒犯咯?”
冒吧,我看你也沒膽子冒到哪里去。
正想著呢,他一把扯住我的胳膊,攬住肩膀,還沒等我享受這般飄飄然的樂趣時,雙腳早就已經(jīng)落到地面了。
真沒勁,還不如蹬木梯。
我報復他般斜著眼問道:“明日我能否帶小魚兒上屋頂陪我?”
他聽到小魚兒三個字時,欻的一下變了臉,抱拳道:“小姐,傅某做錯了什么,小姐提一下便是,傅某改了便好,這……”
在我大笑聲中,他便悄悄溜走了,臨走之時,還不忘撿起之前被他打落的羅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