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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時謝郎窗前燕

第六十章 免教生死作相思

舊時謝郎窗前燕 橙呈澄橙 1833 2019-09-02 10:10:00

  偏偏在這時候,桓季子來了。她來勢洶洶,一副要來打仗的架勢。我實在無心應付她,想打發(fā)她走:“我今日身體不適,妹妹還是改日再來吧?!?p>  桓季子冷哼了一聲,說:“今日才是個好日子呢。”

  我懶得管她又要發(fā)什么瘋,斜了她一眼,卻看到她手里也握著一封信。我心下一驚:她是有備而來的。

  “你究竟要做什么?”我的聲音有些顫抖,一邊將那兩封信塞進檀香的手里。檀香還算機靈,不動聲色地將那兩封信收回了袖子里。

  桓季子走近了,一把抓住檀香正在動作的手,將那兩份已經(jīng)被揉成紙團的信在我眼前晃了晃,說:“從小到大,論智謀我還未輸給過誰。你想和我斗,我定讓你萬劫不復?!?p>  我頓時害怕起來,后背全濕了,對她說:“你逼死了我,安郎必定離開姑熟,你也再也不得見他了?!?p>  她冷笑了一下:“哼,弄死你?對我來說太簡單了。我母親對你還是太過仁慈。我要讓安郎看清你的真面目,對你徹底死心。”

  我剛要阻止她,卻聽見她身后傳來一聲冷呵:“你在做什么?”

  來者除了謝安還會是誰?他的手里也握著一封信,顯然得知了謝萬的死訊要來告訴我。

  桓季子松開檀香的手,目光凌厲地滑我的臉,好像要把我的每一寸皮膚都扒下來一樣。

  謝安跑過來一把將她甩出去幾步,順勢將我護在了身側(cè)。

  “你要作甚?!請出!”謝安說完便轉(zhuǎn)向我不再看她。

  桓季子“哈哈”笑了兩聲,聲音詭異而瘆人。

  “安郎,你聰明一世卻看不清誰才是真正愛你的人。你好好看清楚這是什么?”

  桓季子的手上赫然多出了一副明月耳鐺。我失聲叫道:“怎么會在你那里?”

  謝安顯然認出了桓季子手里的東西。他看了我一眼,仿佛已經(jīng)猜到了什么。

  “這是你弟萬石給她的‘定情信物’!‘東山一別,生死茫茫。此生所念,明月耳鐺?!@信就在那個女奴的手里。他直到死都忘不了她,他們兩是什么關系,不用我說你也明白了吧!她這么下作!根本配不上你!”桓季子用那根涂著鳳仙花汁的手指在我和檀香之間指來指去,如同挖出了我的心肝一般地爽快。

  謝安握著我的手明顯松了松,也不再看我。

  我方寸大亂,哭著求他:“不是她說的那樣的。不是的……”可我卻說不出究竟是怎樣的。

  謝安的面色如常,可我分明看見他的睫毛在微微顫抖。我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恨自己不能讀懂他。

  過了許久,在我又一次昏厥過去之前,我終于聽到謝安的聲音。

  “我信你,也信萬石?!?p>  黑暗之中,我突然覺得桓季子的話也并非全無道理,至少有一句話她說對了,我配不上謝安。

  我從來都配不上他,一直都是我一向情愿地以為自己終有一天能夠配得上他。我的過度自信真的是可笑極了。我像極了那個追趕太陽的夸父,追逐著看似很近卻永遠也無法企及的東西,最后的結(jié)局只能是被活活累死。

  我太累了。我想我應該放棄了。從前我曾義正言辭地教育別人,人生有很多痛苦都源于自己不夠強大,不夠優(yōu)秀,不夠堅強。我曾堅信,我是那個足夠堅強的人,但事實上,我只是一個沒有自知之明的人罷了。或許,我早就應該放棄,也免得害人害己。

  我病得很重,昏昏沉沉地睡了好些天。檀香見我病了,便說要留下照顧我。我身邊沒了可信的人,于是沒有拒絕。

  “這期間,安郎可曾來過?”這是我醒了之后問的第一句話。

  檀香抿了抿嘴,搖了搖頭,隨即又安慰我道:“聽說桓大將軍又請命北伐,想必老爺最近太忙了,所以沒來看您?!?p>  我搖了搖頭,終于絕望了,淡淡地說了一句:“是我活該?!?p>  我給支道林去了一封信,請他來接我去剡山小住。讓我沒料到的是,支道林居然很快就來了。他說他算出我將有大劫,想來助我一助,誰料在半途收到了我的信,知道已經(jīng)晚了。

  隔著青帳我請他最后再幫我一回:“我這一去不知是回去了,還是就沒了。我不該再留在安郎身邊,也不愿再讓他再受一回喪妻之痛。大師,可愿將我?guī)ヘ呱届o養(yǎng)?”

  他問我:“安石那里,你要如何解釋?”

  我苦笑了一下說:“他恐怕并不想看見我?!?p>  謝安果真沒有留我,爽爽快快地就答應派人送我去剡山。我在剡山又熬了一個月,這一個月里沒有收到謝安的一封信。

  我回光返照的時候給謝安寫了一封訣別信。寫完之后,我自覺太過矯情,于是又重寫了一封,只和他說剡山的山水養(yǎng)人,我的身子大好,讓他不要掛念。我怕他不信,還特意寫了兩句調(diào)皮的話:安郎若覺孤單,不妨再納二妾,也好叫我安心。

  我還是沒敢再提謝萬的事情,一來我覺得我和他之間實際也沒什么好說,二來我覺得我即便解釋了謝安也未必會信。我更加覺得,謝安恐怕已經(jīng)不在乎我的解釋了。

  我沒有特意等謝安的回信,只是人在彌留之際除了等待別的事情也做不了。我心里并不奢望,但還是在撒手人寰的那天早上收到了從姑熟來的信。

  信上,謝安只畫了一小枝桂花。我握著那副畫,沉沉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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