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姑娘在余音這件事情上充分地發(fā)揮了“鴕鳥”精神。我所采取的策略也非?!氨J亍?,就是在指望這事兒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我安穩(wěn)日子過慣了,實在懶得管他們那些牽扯來牽扯去的事情。你也別管了?!蔽覜]好氣地回了檀香,拉著謝瑤的手就要走。
檀香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我心里明白她是一片好心,是想讓我借此“良機(jī)”去“添個柴,加把火”,一舉趕走“情敵”。
我拍了拍檀香的背以示安慰,心里卻一陣好笑:這世上恐怕再沒有像我這樣沒什么追求的原配了吧。
我如此看得開,倒不是因為心胸有多寬廣,實在是覺得這是他們?nèi)齻€人自己的事情,我沒有立場和資格去過問。
在這個時代,像余音這樣的女子必須要將自己當(dāng)做一個有用的物件兒才能夠活命,完全沒有必要去硬扣一個“小三兒”的帽子在她的頭上。更何況,這件事情即便真的發(fā)生在當(dāng)今社會,本姑娘也絕不會允許自己淪落到為了一個男人而胡攪蠻纏的境地。男人一旦有了心思要找別的女人,且沖破了教養(yǎng)與道德的束縛,“鋌而走險”地要去追求刺激,也絕非原配站在道德的高地上去“制裁”一下就能夠挽回那顆“浪心”的。在我看來,遇上這種事情,要么你夠壯,逮著機(jī)會暴揍渣男、小三一頓,然后揚長而去?;蛘吣泱w格有限,就拿上該拿的瀟灑離開。人,萬萬丟不得,何苦自降身份成為別人的“茶余飯后”?!白约哼^得好”,才是對不公和磨難最好的報復(fù)。
檀香顯然是領(lǐng)悟不了我這種“高層次”的思想。她仍堅持不懈地希望我能為自己“主持公道”:“可是夫人,您是這個家的主母。這種事情本該由您出面解決才算妥當(dāng)?!?p> 謝瑤也不跟著我走,抓著我的裙擺,用充滿期待的小眼神看著我,道:“瑤兒不急著選衣料。娘親處理正事要緊?!彼幌蛴憛捰嘁簦匀话筒坏盟摺N逸p輕地刮了一下他的小鼻子,嗔怪道:“我還不知道你的心思嗎?”謝瑤靦腆地一笑,并沒有否認(rèn)。
我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原本也知道這事兒我一定避不開,于是把謝瑤交給奶娘,硬著頭皮去了西廂。
我剛到西廂這頭,就看見月亮門后面好幾個丫頭婆子藏著身子向里張望。我走上前咳嗽了幾聲,她們方才作“鳥獸散”狀,呼啦啦一陣,全沒了蹤影。
我進(jìn)了正堂。謝安正半臥著閉目養(yǎng)神。他眉頭微皺,顯出幾絲疲態(tài),仿佛在他面前的不是余音,而是一件十分令人頭疼的“公務(wù)”。謝萬坐在一旁,無奈又局促地看看謝安,又看看余音,“尷尬”二字寫了滿臉。與他二人相比,反倒是跪在謝安跟前的余音,顯得格外沉穩(wěn)自若。我雖被迫前來“看戲”,可這般光景下,太過積極地“觀賞”實在是不太厚道。于是,我找了一個離“戲臺”最遠(yuǎn)的地方站定。
不知過了多久,謝大官人終于睜開了眼,語重心長地對余音道:“我之前留你,是敬重你的才華,可憐你的身世。若因此讓你產(chǎn)生了誤會,只當(dāng)是我的不對。方才我已將話同你說清楚了,望你早日斷了心思?!?p> 這話在我這個“旁觀者”聽都覺未免“絕情”了些??捎嘁魠s不為所動,只直直地跪著,一句話也不說。謝萬見她這副樣子,不得不出口相勸:“你對三哥的情意我們都知道??墒侨鐚δ銋s沒有那種心思,你又何苦在這里耗費青春?三哥先前不知你的心思,你這般求他,他或許可留你一留,如今被他知道了,他若再留你,三嫂當(dāng)作何感想?況且玄度兄對你一往情深,他才是你的良人。”
一陣微風(fēng)拂過,片片落英飄零,襯得余音的背影愈發(fā)凄冷哀怨。明明方才還暖風(fēng)熏人,眼下尚未入夜,如何風(fēng)已變涼?細(xì)看之下,方才知道緣是余音的脊背在微微顫抖,反倒讓人覺得是春寒料峭。
僵局之下,我正在糾結(jié)著要不要出面,卻看見對面的梅樹下躲著一個許詢。他見我發(fā)現(xiàn)了他,沖我尷尬地一笑,然后走了出去。我心道:大庭廣眾之下,他該不會要明搶吧。
只見這許先生在正堂中央站定,突然扯出一個燦爛無比的笑容,朗聲道:“是我魯莽了,既然余音姑娘不愿意,也罷!我云游四海逍遙慣了,若是真帶上她,反倒是個累贅。還是勞煩安石兄將她留著吧。我若想聽琴,便來府里拜訪便是?!痹S詢說完,瀟灑的轉(zhuǎn)身,臨走前還不忘沖我揮了揮手,說:“弟妹,我在府上叨擾了多日,實在慚愧。告辭了。”
許詢這么一鬧,我就不得不現(xiàn)身了。許詢從我身邊過的時候,我確定看見了他的眼角掛著一滴晶瑩的淚珠,叫我頓時沒了抱怨他的心情。
許詢?yōu)t灑地放手了,余音自然只能繼續(xù)留在謝宅。我樂得白撿了個“和事老”當(dāng)一當(dāng),勸了謝安兩句,又安撫了余音兩句,讓她回了后院。
余音走后,謝安找了個借口支開了謝萬。我心領(lǐng)神會“他這是有話要和我說”。可我站著等了半晌也不見他開口,于是自顧自地坐去了他對面。我將將坐定,卻聽見謝安輕聲道:“我愈發(fā)地不懂你了。”語氣中,七分的疲累,三分的埋怨。
我心中一驚:他竟愿意費神了解我?
我躊躇半晌,回答:“她住偏院不過是多張嘴吃飯罷了。安安穩(wěn)穩(wěn)的日子,何必再起波瀾?”
謝安猛得抬頭看我,大大眼睛里盛滿了驚訝,“你,不忌諱?”
從古至今,無論是多么成熟老練的男人,真心對一個女人示好的時候都是一樣的幼稚和無措。我心里一甜,不自覺地握了握他的手,說:“我只是信你罷了?!?p> 謝安緩緩地展開笑容,眼中流光溢彩。
余音的事情總算告一段落。許詢還是留下了那把“絕世好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