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夏谷,草舍。
高楚之聽著雨聲停了,便起身走到達蘭扎爾房門前。
“扎爾?!?p> 沒有回聲。
“扎爾?!?p> 依然沒有回聲。
高楚之輕敲了敲門,門便開了。
里面空蕩蕩的,沒有人。
高楚之大驚失色,一雙明亮的眼睛在房間里掃了一遍又一遍,還是空的。
“你不用擔心她,啟程赴青城山吧?!碧炷闲堑募饧毶ひ魪谋澈髠鱽?。
高楚之點了點頭,長嘆一聲,說道:
“多謝前輩接脈之恩,楚之日后再報恩情,就此告辭?!?p> 天南星摸著他沒有胡子的下巴,點了點頭,一雙鼠目中也流露出些惜別之意。
高楚之走出草舍,穿過竹林,起身飛到潭水上面的那個洞口,幾天前他被扎爾推下來的那個洞口。
回頭望了一眼水潭和夏谷,百感交集,轉(zhuǎn)身便去了。
洞中一路上坡,越走越寬闊,越走越覺寒冷。洞壁上怪石嶙峋,似一張張丑惡猙獰的鬼臉,尖齒獠牙,血口噴張,令人心中瑟瑟。
高楚之走的很平靜,腳下只是穩(wěn)穩(wěn)地邁著步子,心如一潭死水。
約兩柱香時間后,高楚之走到了洞口,那洞口有五人高,似一張遠古巨獸張大的嘴。
洞外是一片白雪茫茫,冰霧籠罩,四面望去,只有迷茫一片。
呼嘯的寒風嘶吼著,裹挾著雪花穿梭于群山之間。
高楚之發(fā)動風行神術,沖天而起,他此時依然只用一條羽隱脈來聚合風族靈氣,嬰、神、魂脈剛剛接好,仍需靜養(yǎng)一段時日。
他一路向南飛去,沖出了冰霧的籠罩,只見群山環(huán)抱之中,一片藍玉般長條形的清清湖水,便赫然擺在了眼前。
延湖水一周建有密集的藍色水晶房屋,陽光的照射下,晶光閃閃,似一圈藍色水晶項鏈。
高楚之向湖北岸的部落神殿望去,他想去和扎爾道個別,可她不辭而別,分明是不想再見自己了。
他飛過部落神殿上空時,心里籠罩上了巨大的失落。
“嘭——!”
突然!
從喀納斯湖中央沖天而起一條藍色巨獸,有百米長,呼嘯著、嘶吼著便朝高楚之沖來。
高楚之被這一下巨大的動靜震得全身一顫,還未及看清那巨獸的模樣,便覺一陣強烈的疾風已沖到面前,他急向一側沖去好遠,才閃開了那巨獸的沖擊。
那巨獸這一下?lián)淇障蚯帮w出了很遠,才調(diào)過頭來,浮在空中,一雙獸眼死死盯著高楚之。
高楚之這才看見,那是一條青龍身子,麒麟腦袋的巨獸,頭上兩只麒麟角巨大尖利,爪牙鋒舞,龍鱗閃耀,胡須飄飄,真是好一只神獸。
那巨獸也不再攻擊他了,只是在空中盤旋著,把高楚之圍在正中,一雙獸眼一下不眨的望著他,高楚之在它身前,仿佛螞蟻望著大象。
那神獸的眼神,仿佛在看著一個舊友,多年未見,又不敢確定有沒有認錯人。
高楚之驚訝不已,緊張萬分,心想以我的修為,全未受傷且敵不過這神獸,何況現(xiàn)在只有一條羽隱脈可用。
但他見這巨獸只是緊緊盯著自己,好像沒有要吃了自己的意思,驚奇不已,慢慢放下心來。
這一下巨響,驚得整個部落的人們都走出房來,望著湖面上方高空中的那只神獸,連連下拜。
突然,從部落神殿中飛來一道藍色光影。
秀發(fā)飄飄,長裙舞舞,手中一柄真龍般的藍色長劍,正是達蘭扎爾。
“回去!”
她一聲嬌叱,毫不客氣地對那神獸說道。
麒麟龍身獸見達蘭扎爾來了,一瞬之間變成了一只做錯事的小狗,表情一下弱了下來,一副人畜無害的乖乖像,一臉討好的望著達蘭扎爾,就差吐吐舌頭了。
那神獸想和達蘭扎爾靠近一些,達蘭扎爾一個凌厲的眼神甩過去,它動都不敢動了。
高楚之見達蘭扎爾來救自己,心情一下好了,心中開心不已,以為她不再生氣傷心了,便也想向她飛近些。
可達蘭扎爾轉(zhuǎn)過身去,背對著他,說道:
“公子請去部落南部的冰防塔處,寒豹將軍會為公子打開冰山防御盾幕。”
高楚之見她依然不愿見自己,一顆心又從云端摔到谷底。
他望著扎爾窈窕的背影,心中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
“對不起?!?p> 高楚之說完,轉(zhuǎn)身便飛向了南面的冰防塔。
達蘭扎爾聽他走了,轉(zhuǎn)過身來,望著他的背影,呆呆出了神。
那神獸趁機向扎爾靠近了些,扎爾沒有再兇它,伸出芊芊玉手,溫柔地摸著它巨大的麒麟角,好似在摸著一只成精的藍毛哈士奇。那神獸開心不已,好像得到了極大的關心愛護。
高楚之飛到冰防塔,一位身穿藍色鎧甲,頭戴水晶頭盔,背披白狐毛斗篷,額頭有兩條叉形疤痕的魁梧將軍,向他走來。
“久聞修行世界風之子之名,幸會幸會?!焙卸Y道。
“見過寒豹將軍,今日結識,是小弟的榮幸?!备叱€禮道。
寒豹向部下一揮手,冰防塔前便赫然出現(xiàn)了一個窗口。
“望兄弟早日治好脈傷,日后有緣相逢,再共飲一杯。”寒豹道。
“多謝兄長,楚之告辭,保重?!备叱?。
說完,他發(fā)動風行神術,從冰山防御盾幕上的那個窗口飛了出去,直沖天際,向南方飛去了。
高楚之一路南下,看著身下連綿不絕的雪山,回想起幾天前和扎爾一起坐蒼雪游龍劍的情景,心中五味雜陳。
四個時辰后,高楚之飛躍了天山雪域后,便望見了一片碧綠的草原,草原的南部邊緣處,有一座繁忙的城市,便是龜茲(音同:秋詞)。
他在草原上方盤旋了一陣,似在找尋著什么。
突然,他好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急向下方落去。
只見,一群母馬后面,一只毛色純白的高頭大馬,正在昂首闊步的展示著自己雄壯的身姿,以希望討得些喝彩聲。而那群母馬只是默默地低頭吃草,似乎根本看不見它。
高楚之嘭的一下落到那白馬身前,一下把它馬脖子摟住,說道:
“小白,好久不見了,我好想你。”
小白馬一臉尷尬,看了看高楚之,又偷瞟了對面那群母馬一眼,感覺十分丟范。
無奈,此時裝不認識他已是來不及了,只好這樣了。
小白馬打了兩聲響鼻,意思是說:好了我們走吧。
高楚之跳上馬背,一人一騎便南下,朝龜茲城進發(fā)了。
高楚之縱情奔馳,小白馬熱血沸騰,他倆立馬找到了共同征戰(zhàn)時的默契。
少刻,他們從北門入城,徑直來到安西都護府府衙。
高楚之一來,守衛(wèi)無不驚訝欣喜。撒馬爾罕一戰(zhàn)后,唐軍收拾戰(zhàn)場未發(fā)現(xiàn)封常清和高楚之的尸體,官方通報二位將軍失蹤。今番英雄歸來,怎能不讓安西府上下人心大快。
他徑直走入正堂,只見一個寬闊魁梧又略顯滄桑的背影,正站在那巨大的屏風前,仔細觀看著西域地圖。
高楚之鼻子一酸,雙眼瞬間蒙上一層熱霧,放聲大喊了一聲:
“耶耶!”
高仙芝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緩緩轉(zhuǎn)過頭來,見高楚之修長的身影立在那里,英姿勃發(fā),依稀如故,兩只虎眼已是老淚縱橫。
“楚兒,楚兒,楚兒。”
高楚之走上前去,緊緊地抱住了父親。
一老一少,兩代為國戍邊的猛將,都灑下了一番男兒熱淚。
雖然戰(zhàn)后收拾戰(zhàn)場時沒有發(fā)現(xiàn)高楚之的尸體,但高仙芝一生征戰(zhàn),明白戰(zhàn)場失蹤和陣亡之間沒有實際差別,心里已當高楚之為國捐軀了。高楚之這一突然回來,實在出乎他的意料,心中高興,不可言表。
他已從達多口中,知道了那夜戰(zhàn)場上發(fā)生的事情,但仍仔細詢問高楚之戰(zhàn)場上的經(jīng)過,以及他戰(zhàn)后的去向。
高楚之將戰(zhàn)場上唐軍被波斯流浪軍從后偷襲、封常清從北突圍被原狼擊中、自己本要活捉阿其那賀魯卻將其誤殺、封常清臨終遺囑、斯烈哀嚎其父、自己重傷之下為避免撒城受攻向北逃去、被喀納斯神部公主所救等情,一一告訴了父親。
高仙芝聽了嗟嘆不已,在聽到他說,封常清的第一遺囑是給自己道謝后,不禁又留下兩行老淚,說道:
“常清啊常清,我對你何恩之有,又何談報答。你戰(zhàn)死沙場,尸體都未找到,連馬革裹尸的心愿都難嘗,我高某是對不起你的很了。你這一去,國失大將,我失臂膀,安西府是少了根頂梁柱了?!?p> 高楚之一驚,心想:封大哥的尸體被馬身死死壓住,戰(zhàn)后收拾戰(zhàn)場定能找到,卻怎會如此?
他平復了一下心情,轉(zhuǎn)念又想到:戰(zhàn)場之上凌亂復雜,沒有找到也是常事,且我逃走之后,阿史那斯烈正在憤恨之中,也有可能將封大哥的尸身………
高楚之想到此處傷心的搖了搖頭,不敢再多想。
“楚兒,你說你身上的傷還未痊愈?還需即刻回中原尋醫(yī)?”高仙芝關切的道。
“是的父親,喀納斯神部的高人為我寫了一封引薦信,孩兒本該直接飛赴青城山去,但路過龜茲,心中實在思念父親,回來一見,好讓父親見我安好,也放下心來?!备叱?。
“那你莫要多待,即刻出發(fā),見你安好,耶耶便放心了?!备呦芍サ?。
“是?!备叱?。
“瑣事先不提,只是還有兩件要緊事,你需知曉?!备呦芍ツ樕虾鲛D(zhuǎn)嚴峻。
高楚之見父親認真起來,便也嚴肅地點了點頭。
“第一,你和常清被朝廷定為失蹤,因功均予擢升,限期一年到任,這是朝廷下的委任狀。常清被擢升為副都護,你因擊斃阿史那賀魯,朝廷調(diào)你回京任右金吾衛(wèi)將軍。”
高楚之聽了腦中閃了個霹靂,全身皆顫,不禁脫口道:
“金吾禁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