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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東西,一定要放開了。
她走到昔日的陽王府前,那寬大的匾額,銅釘大門,一切未變,就是顯的過于陳舊了。
匾額上右上角的灰色的塵網(wǎng),就是站在地上,也看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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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尋了一匹快馬,趕往塞上。
一個月,她下馬,到了那里。
元熙帝已經(jīng)能起身了,穿著一件素白的棉袍。
頭發(fā)用玉冠束起,一部分垂落背脊,腰上也是玉帶。
當隔著門欄看尉遲書下馬。
他的眼眨了一眨
“怎么,你的心那么狠,沒將朕碎尸萬段”還讓他活著。
尉遲書懶得跟他耍嘴皮子。
而從馬背上取下包裹,這么多日,她在路上,風餐露宿,靠著包裹里的干膜和衣物。
元熙帝用厚底的棉鞋去輕揣那些蘭花。
院子里許多丫鬟都被他趕跑了。
這會兒,整個院落特別的清凈。
“你種的。?!?p> 元熙帝笑。
尉遲書見他立身手負后背微微弓著的模樣,像極了一個老頭子。
“你起床了?!”他受了那么重的傷,渾身上上下下,大的小的,長的短的刀口。
才臥床一個半月,就起了?!
“要不然呢,你就想我一直臥床不起?!”
元熙帝氣憤宴宴的跟上去。
尉遲書拿了包袱和寶劍進屋,元熙帝一路跟到屋里。
尉遲書走到那竹竿做的衣柜旁,把東西放在柜頂。轉(zhuǎn)身就看見元熙帝坐在竹床上,細看那竹床一床的凌亂。
“人呢。。周大夫呢。?!?p> 尉遲氏從剛才進院落就發(fā)現(xiàn)服侍的仆役特別少,根本不是她離開時的規(guī)模。
現(xiàn)在這里冷冷清清,就這那門前高掛的牌匾,尉遲書才沒覺著這就是地處深坳的農(nóng)家小院了。
“都罵出去了?!?p> 元熙帝道。
“你的藥呢,每日誰換”
“我自己。。。”
尉遲書氣郁了,她現(xiàn)在不想跟元熙帝較真,她想找敬蕭,臨走,敬蕭答應(yīng)她照顧好這里,為什么她一回來會是這般。
“小翠。?!?p> “小翠。?!?p> 元熙帝叫的順口。
還真有一個丫頭應(yīng)著進來。。
“夫人一路舟車勞頓,定然是餓了,快去廚房拿些清粥吃食”
尉遲書倒是不餓,就是有些熱。
一路黃沙漫漫,熱的。
“不用。。”尉遲書才在交椅上歇了一歇,眼有驚異,很快站起來。
她叫住那婢女。
身高不高不低,身材不胖不瘦,不覺得哪里驚人,面龐只能算清秀,為什么只有她入得了元熙帝的法眼。
尉遲書也沒發(fā)現(xiàn)自己更驚異人的地方,那就是,她怎么會開始打量元熙帝挑選或者說留下的人,然后去分辨元熙帝的喜好。
“你下去吧。。”
“或者你去準備些洗澡水”
不知為何,尉遲氏說后面這句話,竟然是哆哆嗦嗦講出來。
可能,她一回來,就發(fā)現(xiàn)明明是自己的地盤,怎么就變成了仿佛元熙帝才是主人了。
而且,這種話,當著一個男人的面講出來,她怎么覺著有點引狼入室的預(yù)感。
“娘子辛苦了。。”
將尉遲書從長椅上扳到床邊坐著,這邊才可容納兩個人。
元熙帝狗腿的給尉遲書錘肩。
尉遲書心里詫異元熙帝這種巨大的轉(zhuǎn)變?nèi)绾伟l(fā)生。
但是,她一向不會揣摩人心,又對人性極其遲鈍,也就是不敏感。
元熙帝變成什么樣,她覺得她都能想象和接受。
反正,她趕路趕了這些天,肩胛的確酸得很,元熙帝要錘肩就讓他錘吧。
午后,才有丫頭來講,洗澡水已經(jīng)準備好。
在伙房旁邊的一邊側(cè)房。
這院里每間屋并不寬敞。
這許多年,尉遲書什么苦都吃過來,不會是當初手無縛雞之力的宮中娘娘。
黃楊木桶里,熱水滿桶,外面一處竹竿,挑起的棉布遮擋外面的縫隙。
竹門合上。
咚咚咚
“誰”
“娘子,需不需要香皂。?!?p> 她就提起竿子上一早放置的衣衫,裹在身上。
“滾”
尉遲書火氣大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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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
嬌香軟玉在側(cè),元熙帝只能一瞄,再瞄。
一間上房,兩處可以睡人,不過都在一室。
不過內(nèi)外罷了
尉遲書是照顧元熙帝傷來的,自然,會跟他同處一室。
尉遲書將床榻給元熙帝睡了,自己便只能躺隔屋的小躺椅。
睡前,她親自又看了那些傷,有些要半年以上才能完全復(fù)合。
那婢女送藥來
元熙帝躺在竹床上,諂皮寡臉
“婆娘,喂?!?p> 尉遲書沒好氣的瞪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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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土雞燉高筍。
一只雞大腿,全給元熙帝了。
最后連湯都給尉遲書搶了喝了。
元熙帝在這里養(yǎng)病期間,敬蕭會偶爾來。
這里方圓百里,人煙稀少,添置用具都極為不便。
元熙帝是不喜歡敬蕭的。
來一次,揶揄一次。
但是每次吃著敬蕭送來食材,尉遲書煮了端給他,又會過于的喜歡。
他喜歡,是因為經(jīng)她手煮出來。
“書兒。?!?p> 夜幕,一個月后,已經(jīng)是夏末的夜幕,大漠上如血的殘陽,在那寂寥的漫漫黃沙灑下點點金黃。
尉遲書坐在樓欄前喝茶
元熙帝從后面輕輕環(huán)抱住了她。
“書兒,你是愛我的對不對”
尉遲書沉默,看著遠方景物,眼微微有些失神。
“書兒,你是愛我的”
男子喃喃低語
“否則,你不忍心傷我,你為我療傷”
尉遲書轉(zhuǎn)頭道
“你怎么就不覺著我僅僅只是不忍心呢”
元熙帝看著下巴底下的她,光潔精致的小臉。
他看得癡了,笑著搖搖頭。
“不會的,你是愛我的,不僅僅是不忍心”
“而且,書兒,你可知,人們對一個人的愛意往往就是從憐憫,不忍心開始,你自己明白嗎”
尉遲書的眼微微失神。
“因為尋真告訴我了那些,我聽了真有些感動,顓孫拓,所以,我才想,試著從你的視野去了解你,看問題角度去了解你?!?p> “我覺著你愛我真的很辛苦。?!?p> “書兒,你聽著,就算是憐憫的愛我都要”
尉遲書有些失神
“憐憫的愛要么”
“只要你的。?!?p> “顓孫拓,我能不能問,你為什么會如此執(zhí)著。?!?p> “因為小時候,看過一眼,太過耀眼,如太陽般,照進心里,后來,論誰,也進不來”
尉遲書凄凄的笑
“只是,因為,小時候的一眼么”
他不怕疼,可她真的怕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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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熙十年九月。
韓氏謀反案平。
陽王府復(fù)舊,尉遲蔚復(fù)王爵,加封一品太師銜。
十一月,尉遲氏有孕。
冊立陽王府嫡出郡主尉遲氏為中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