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抵京

　　說回到赫莉這邊。

　　只用了兩天半時間，塔姑莉就趕著車沖到了京城。

　　赫莉?qū)Υ说脑u價是沒長腦子，從扶風出發(fā)的時候基本就是中午了，緊趕慢趕爭那么半天，到京城天就黑了，明天還是休沐日，啥事干不了。

　　塔姑莉表示：“你說的都對，等過幾天的?！?p>　　一直到了斯臧的飯桌上赫莉還在叫屈。

　　赫莉靠在赫后的懷里，嘴里塞滿了面包：“父皇您給評評理，她啥都沒帶，我灑了一裙子糖，換的都沒有，天路上下去第四次才找到個鎮(zhèn)子！一袋錢你倒是裝金子啊，銅錢兒是什么鬼？就夠買個衣服！印信給我郵走了，沿途官驛一個都不留我。三張餅從扶風吃到京城，渴了山泉水，困了露天地！”

　　塔姑莉坐在桌子邊埋著頭一聲不吭，死死地抱著斯臧的一條胳膊，一副受氣包的樣子。別被她騙了，她吃飯快，已經(jīng)吃飽了。在聽到赫莉的最后一句話的時候，她猛抬起頭來，滿眼血絲，氣勢上倒是一點不弱：“胡說，咱倆明明睡的車上！”

　　“哦！哦！你還想真讓我睡露天地唄！”

　　“你說的都對，等過幾天的?！?p>　　赫后一臉無奈的看著這個在外面揮斥方遒，到了自己身邊馬上小鳥依人起來的女兒，無奈的搖了搖頭。傻丫頭，埋怨一時爽，秋后算賬的時候就麻煩了。

　　斯臧用還能動的那只手端起酒杯，對著燭火欣賞杯中酒柔和的色彩，良久欣慰地說道：“我女兒真的長大了，兩個人三張餅能吃兩天半，人人都這樣白塔得省多少糧食?！?p>　　塔姑莉興高采烈：“我給她上樹摸的棗兒！”

　　赫莉把手里吃到一半的面包片揉了，賭氣的往湯碗里一扔。

　　如果你浪費糧食，那就不要吃飯了，這是斯臧給兒女們從小定下的規(guī)矩，銀發(fā)的大內(nèi)總管鐵面無私的上來撤了赫莉的吃食。

　　“我那是泡饃！泡饃！”赫莉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盤子越飄越遠，從掙扎到絕望，最后眼圈一紅，轉(zhuǎn)身離開了餐廳。

　　塔姑莉見狀也萎靡下來。賭氣歸賭氣，看見自己唯一的朋友失落成這樣，她也無心坐在這里了，于是起身對自己這對想念了一路還沒來得及多說上兩句話的干爹干媽行了個屈膝禮，追著赫莉離開了餐廳。

　　她倆剛一走，赫后就捂著臉哭起來：“她就跟張紙一樣?！?p>　　斯臧輕輕地走到赫后身后，順著她的后背，低語：“她明明高地像座山一樣了?！?p>　　公主的寢宮，一般來說給人的印象都是大的像座倉庫一樣，寬敞明亮，布置素淡而優(yōu)雅，正中一副晶瑩剔透的大吊燈，對應著下面靠墻位置一張席夢思大床，四下里掛著素紗的帷帳。巨型落地窗的影子投下來，白日里溫暖，月色下靜謐。

　　小菁宮，名字里帶著“小”字，規(guī)?？梢稽c都不小。就跟軍事處里的“面具大院”一樣，這里面大量的房屋也沒被利用上，只被赫莉強迫癥一樣用千奇百怪的東西把它們都堆滿了。真正的赫莉?qū)媽m很小，而且是個暖閣，就注定了窗戶也不大。

　　房間里沒有點燈，月色不是很明亮，窗戶又小，除了投下來小小的影子外，屋子里漆黑一片?？紤]到避風，赫莉的地鋪靠著沒窗戶的墻，完全被隱藏在黑暗里。

　　這其實也是塔姑莉的臥房，就算閉著眼睛她也能摸到赫莉的地鋪，更何況黑暗只能遮擋視線，并不能影響聽力，她能靠哭聲辨別出來，赫莉就藏在黑暗里，臥鋪的位置。

　　聽著這刻意壓低了聲音便更讓人心碎的柔弱哭聲，塔姑莉心中很不是滋味。遙想初次見面的時候，赫莉干凈而優(yōu)雅，彩衣托著白凈的小臉，把整間陰暗的水牢都照亮了。之后她奮不顧身的一躍，在水里拖著一條抽筋的腿掙扎著游到自己身邊，說出那么一句石破天驚的“你是武者，我是皇室，我們的故事我們自己寫，輪不到說書的來定！”當時自己真的以為是抱到大腿了！哪知道真的相處下來，她竟然是這般柔弱，需要自己無微不至的呵護！

　　在急于回家，不靠譜了一路后，我們的塔姑莉終于做出了一件靠譜的事情，她沒有舉起“日光天火”，讓明亮的日光充斥整間房間，將一貫好強甚少哭泣的赫莉照得無處遁形。她只是摸著黑湊到赫莉的身邊，挨著她坐下，一邊順著她的后背，一邊耳語：“好啦，不要哭啦，我不該欺負你的?！?p>　　赫莉抽抽搭搭，聲音斷斷續(xù)續(xù)：“我沒有，怪你。我在，做戲，給他們看。我越，長不大，他們，越開心。”

　　若不是夜色籠罩，塔姑莉眼角瞬間涌出的淚水也將暴露無遺。跟這赫莉過了一年半的貴族生活，雖然一直很忙，但是好歹吃穿不愁，再回首當年流浪的日子，簡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撐過來的！但是說實話，不論怎么回憶，她都不覺得自己那個時候很可憐，包括一個人在破廟里要病死的時候她也不覺得可憐，因為比起在叢林中的動物朋友們，她起碼活得安穩(wěn)，沒有性命之虞。但是厘清了赫莉的話后，她第一次心疼起自己來。

　　動物養(yǎng)大的孩子跟爹媽養(yǎng)大的孩子終歸還是不同的。她只知道如果自己不爭氣，動物爹媽們會生氣，會責怪自己，會不給自己吃的。如果不是赫莉說出來，她這輩子都不會明白，原來人類的爹媽沒那么鐵血！

　　她悄無聲息的擦去眼淚，盡量平穩(wěn)的深呼吸幾次，估摸著自己的聲音不會跟赫莉一樣混雜著淚水的味道之后才再度開口：“那你哭什么？”

　　“飯也不讓吃，我欠他們的嗎？一樣吃五谷雜糧。打仗我也管，墾荒我也管！那邊天都要打塌了，我還要跑到京城來！現(xiàn)在鬼都敢欺負我！”支支吾吾是肯定的，作者幫你們將之連成了話，你可以想象一個炸著毛兒的赫莉。

　　辦多少事吃多少糧，這是世間不變的真理，為何順序反過來便行不通了呢？自己吃得那么少，還要整天憂國憂民！明明一年半之前自己還是個隨心所欲的孩子的，為何突然就把日子過成這樣了？原本還有些鐵血在心中催著，可是見了地牢里那一幕，自己已經(jīng)不想打了?。〔淮虿恍邪?，整個東疆都在看著，整個白塔都在看著，大張旗鼓的火器改革，放馬清江岸，現(xiàn)在雷聲大雨點小，皇室的面子往哪里放？自己往后一百多年還有寧日嗎？好吧，這些都可以放下，自己是公主，級別最高、可以自稱本宮的公主，有得是任性！可是一旦自己不再強勢，立賀嚴塘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明日里少不了唇槍舌戰(zhàn)，不能把眼睛哭腫了或者嗓子哭啞了，赫莉摳著塔姑莉的肚子，把淚水硬生生的咽了下去，靠在她身上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