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必須到一區(qū)去,到了一區(qū)我就有辦法回去?!彼龑Τ特拐f。
程毓點點頭,雖然聽不懂,但她知道林洛傾肯定有辦法,信任有時候會成為一種習(xí)慣。
林洛傾拉著程毓的手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往前走。
“讓開!”
街上的人迅速往兩邊逃散。林洛傾回頭,三匹白骨森森的馬駕著一輛豪華附以金片為飾的馬車朝她們奔來,越來越近,馬嘶吼,趕車的仆人使勁拉著韁繩,但是馬兒卻依舊往前奔跑。
林洛傾化出破云鞭,凝神運氣,空氣中響起鞭子揮舞的巨響聲,幾米長的長鞭落在骨馬的身上,馬悲鳴,骨頭碎成無數(shù)塊,散落在四周。馬車失去了駕駛的馬兒,也轟然側(cè)翻。
忘川河上,突然卷起一個浪頭,打上奈何橋,孟婆身前一排排盛著湯的陶碗,瞬間被浪頭卷走,幾個正在過橋的新魂被浪頭沖到橋下,幾個護橋的鬼差“撲通撲通”跳入水中撈鬼。
馬夫打了個滾,趕緊去查看車子里的人,只見一個寶藍色窄袖束腰長衫的男子從里面爬出來。
馬夫喚了聲“公子”就上前攙扶,他整理了下衣裳,對著她們拱手作揖,“今日驚了兩位姑娘,是在下的錯,先給兩位姑娘陪罪了?!?p> 她碎了他的骨馬,車子也因為她的一鞭子而翻,林洛傾以為他會找自己算賬??磥砬笆朗莻€明事理的大家子弟。
“公子嚴重了,馬兒受驚本是意外。不過此地人來人往不絕,實在不適合駕車前行?!?p> “姑娘說的極是?!彼统鲆粔K繡著蘭草的白色絲帕,掩著嘴輕咳起來。
“既然無人傷亡,此事便過了。告辭。”她拉著程毓要走,程毓卻盯著他發(fā)呆,眉頭微皺,眼里含著一淺淚水。
他對她露出一個微笑,從腰帶上取下一個用玉雕刻成小兔子的掛墜?!斑@小玩意就當(dāng)作賠罪之禮,望姑娘收下。”程毓伸手接過掛墜,淚眼問他:“我們見過嗎?”
她心里莫名難受,淚也不知何時盈滿眼眶。他掩著嘴又咳了幾聲,抬起手摸了她的頭,篤定道:“沒見過?!?p> 淚墜落,散落在空氣成水珠,點點浮在空氣中。
他被仆人扶著動作遲滯地轉(zhuǎn)身。
仆人輕聲急言:“公子?!彼D(zhuǎn)身看了一眼程毓,又看了一眼手邊扶著的公子。
“她活著就好,活著就好?!庇挚攘藥茁暎劾锞窍矏傊?。只要她好好的,足已。
程毓停在原處,望著他遠去的背影莫名傷心。
林洛傾跑上前,一把拽過他的手。
“你們放開我妹妹,小毓,小毓……”
“主子這是她的命!為族人侍奉神明是她的榮幸!”
“不——”
高崖上,她一襲盛裝,被人捂住嘴。熔熔的巖漿成河在山谷下流淌,山風(fēng)呼嘯,火焰時不時騰起。隨著一聲“祭”,她被推入懸崖,沒入熔巖,濺起點點的火星。
他被人架著,身子卻失去力氣,眼睛像是染上了死灰,無一點生氣。
林洛傾不知為什么能窺見他的記憶,愣住久久未回過神。
“在下雖不知姑娘具體身份,但相信姑娘真心實意對小毓好,望姑娘不要將前塵之事告訴于她,曼珠沙華花海勿入。請諒解一個兄長對小妹的心。”
他竟然可與她神識相通,他若是只普通的鬼,那得修煉了多少年。
“再見是緣,就此甘心不相認嗎?”
“若是可以,寧愿不見。人鬼殊途,她有新的家人、新的人生,比起過去,她會幸福得多,我這窩囊的兄長不見也罷?!?p> “有一疑問,你可解答?”
“姑娘請問。
“鬼域為何無故大開?!?p> “鬼城的結(jié)界出現(xiàn)了漏洞,城中時常有鬼魂趁著子時陰氣正盛,溜出鬼界游玩。當(dāng)然也有人類誤闖鬼城?!?p> “鬼城有此問題,為何不上報陸王爺?”
“鬼君外出,鬼界無人可修復(fù)結(jié)界。雖已加強鬼城巡邏,此類之事卻也無可避免。”
“謝了?!?p> 林洛傾放開他的手,他對身后的程毓笑了下,就轉(zhuǎn)身離開。
“小毓走吧?!?p> “洛洛,有鬼城就有前塵,我前世會不會見過他,好熟悉。”
“前世見過,今生也是陌路人,不要再想了。我要是總惦記前世的家人,對我爹爹老爸豈不是不公平?我老爸估計會拿著掃把追著我罵不孝女。”
“那也是哦。”她似乎一下子釋懷了。
等她們走遠,駕車的男子對他說:“公子為什么不和小姐說說話?!?p> “她好就夠了?!?p> “她從小到大都在逗我開心,可是我這個哥哥沒能護好她?!?p> “主子,小姐知道你為她做的……還有你現(xiàn)在成了這樣……她肯定難受?!?p> “所以......咳咳,她不需要知道?!?p> 那年那天,她尸骨無存,僅剩的魂魄也被困在熔巖匯流而成的河里。他以全族之魂魄換她一人,父母留給他唯一的親人,唯一心疼他而心疼他的人。
他與陸王爺(王陸)做交易,死后替他管理鬼城5區(qū)。
“我的刀刃刨開一只惡鬼之腹,里面有一魂魄完整……”
……
那年,他就站在塔頂冷臉旁觀外族入侵族地,一夜血流。他砸碎天燈,幾萬年不滅的燈,滅了?;鹕酵蝗槐l(fā)出火焰,巖漿四處濺撒,所到之處,綠不在,水不流。
黑煙升騰籠罩大地,天也不見了,藍色在煙霧之外。
“你們這群怪物,也該活夠了?!?p> 七月的天,煙霧之中的隔世之地,隨著琴聲的響起,一片片晶瑩剔透的雪花穿過黑煙團飄落在這片大地上。當(dāng)雪花落下,一撮撮火苗倏地熄滅了。雪飄了三天兩夜,他躺在塔頂?shù)拇跋?,停著山谷里傳來的野獸嘶吼的聲音,非虎非狼非人,一群不知從哪個時候就存在了的怪物,喜炙熱的火焰,飲巖漿止渴,食魂果腹。
傳說下九天,地獄火之處,一批惡鬼趁著神魔大戰(zhàn)之亂逃出九幽,不知去處,鬼界找尋千年未果。
雪從窗外隨風(fēng)飄入,一寸寸將他掩埋。身上很冷,但是他依舊不動彈,任由血液因為寒冷而放緩流動的速度,一點點沉入黑暗。
他是誰?這個國家的王,還是他們的笑話。他連自己的家人都保護不了。那些族人已經(jīng)忘記了他父母帶領(lǐng)大家驅(qū)外族、安定國內(nèi)的那段歷史、也忘記了溫飽之恩。他不在乎這些,他們可以正大光明地問他要這個位子,只要他們不忘他父母守護這個國家的初衷。
“哥哥,小兔子死了,被小毓養(yǎng)死了?!?p> “看,小兔子在這里,它會永遠陪著小妹。”他把玉石雕刻的兔子掛在她脖子上。
林洛傾把掛墜還給程毓,收斂了一下情緒。
“小毓,玉養(yǎng)人,玉之所以難得不在于它的價值,在于緣。這玉與你有緣,適合你隨身佩戴?!?p> “真的嗎!”程毓高興得舉起來左看右看,隨后掛到脖子上,將小兔子扔到衣領(lǐng)里,肌膚貼到綠色的玉,溫涼舒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