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4章 看中

　　于壽竹聞言，倒也不曾否認(rèn)，只掃了芳草一眼：“平素也沒見你這般聰明?！?p>　　說起來，她們司設(shè)的差事，便是專管著皇帝與嬪妃們的床帷茵席、灑掃張?jiān)O(shè)。

　　說白了，就是床第間那點(diǎn)兒事。

　　這事若往大里說，那是頂了天的大、大到?jīng)]邊兒；而若往小里說，也不過是些細(xì)枝末節(jié)而已。

　　然則，越是這等細(xì)處、微處，便越需謹(jǐn)慎處之，因?yàn)檎l也不知道主子何時心情不好，若教挑出錯來，誰也得不著好。

　　此外，因這差事常能得見天顏，是故尚寢局挑人，從來只看中一樣：

　　踏實(shí)。

　　踏實(shí)辦差、踏實(shí)做人，有這兩樣便足夠了，至于那些容顏過美、精明過頭、心氣太大的主，則統(tǒng)統(tǒng)不能要。

　　說到底，你也不過是個奴婢，是去服侍主子的，可不是去爬龍床的，更不是去爭寵的，這主次可得分清了才成。

　　也正因此，尚寢局的人手，便總也不足。

　　這兩日，尚宮局的確送過幾撥“芳”字輩的過來，只留在尚寢局的只有兩個，芳草是其一，還有一個叫做芳葵的，今年也剛滿十歲，皆是于壽竹親自挑選的。

　　一來是因她們年紀(jì)小，未通人事，心性也單純，容易調(diào)教；二來，那芳葵性情真爽，藏不住心思，而芳草的長處，便是她的鼻子特別靈，再細(xì)微的味道也聞得出。

　　需知“天子燕寢、嬪妃進(jìn)御”，那氣味也是錯不得半點(diǎn)的，否則亦是罪過。

　　因此，于壽竹最近正教芳草辨香，待她學(xué)成了，必能派上大用場。

　　只這也是將來的事了，如今芳草與芳葵尚幼，重些的東西都提不起來，并不能服侍主子們?？刹磺傻氖?，最近陛下似是心情不錯，常去各宮過夜，于壽竹忙得腳打后腦勺，百般無奈之下，只得各處暗訪，希望能在那些末等雜役里頭，發(fā)現(xiàn)一兩個可造之材。

　　“姑姑就相中了那個挺好看的姐姐了么？”芳草問道。

　　好看？

　　于壽竹怔了怔，再細(xì)細(xì)回思，方覺出，那紅藥的模樣確實(shí)不差，打眼瞧著，倒有幾分淑妃娘娘的品格。

　　念及此，于壽竹不免有些躊躇。

　　一個女孩子，若生得比旁人好些，那心思便也要比旁人多出一倍，無事也要弄出事來。這些年她在尚寢局冷眼瞧著，這樣的人委實(shí)是太多，而她們的收梢，大抵皆稱不上好。

　　然而，轉(zhuǎn)念再想了想，于壽竹卻又釋然。

　　紅藥再是生得好，也不過一介末等雜役，與那天上的鸞鳳如何能比？

　　再者說，這紅藥既被挑去服侍主子，樣貌總不會差，只消別太離格兒，其實(shí)也不算什么。

　　“那旁邊兒那個很壯實(shí)的姐姐呢？姑姑也瞧中了么？”芳草此時又問。

　　于壽竹腳步一頓：“你說是把竹刷子借出去的那個？”

　　芳草點(diǎn)了點(diǎn)頭，清亮的眼睛里，像汪著兩泓泉水：“那個大姐姐也挺好的呢，一看就是個老實(shí)頭?！?p>　　于壽竹被她逗笑了，向她發(fā)頂敲了一記：“人小鬼大。”

　　芳草“啊呀”一聲，縮了縮脖子，不再說話了。

　　于壽竹提步前行，心下倒有兩分意動。

　　那紅梅雖行事粗疏，眼神瞧著卻還清明，心地似乎也頗不壞，還知道把東西借給別人，若是做些雜活兒，倒也使得。

　　她細(xì)細(xì)思量著，一路徑往金海橋而去，在此不提。

　　卻說紅藥，費(fèi)了好一番手腳，終是將恭桶里外皆洗凈了，這才辭了紅梅，將恭桶捧回冷香閣。

　　甫一跨進(jìn)院門，劉喜蓮便沉著臉堵住了她的去路：“怎么這樣慢？這都什么時辰了？刷個恭桶用得了這么久？”

　　紅藥忙彎下腰，手中恭桶則高舉過頂，直捧到劉喜蓮跟前，殷勤地道：“回劉姑姑，今兒大凈房人多，我等了好一會兒才輪到，因想著要刷干凈了再回來，這就遲了，您瞧，里頭一點(diǎn)兒臟東西都沒有呢?！?p>　　“哎喲，快站遠(yuǎn)些，別把水濺我身上?！眲⑾采弴樀弥蓖远悖瑑墒忠煌▉y揮，生怕被那恭桶給碰著。

　　雖然那是她自己用的恭桶，那也腌臜啊，她可不想挨近了瞧。

　　紅藥像是沒聽懂，越發(fā)將恭桶往劉喜蓮跟面前送，語中盡是討好之意：“姑姑放心，我刷干凈了，一點(diǎn)兒不臟的，真的，不信您聞聞，還有點(diǎn)兒香呢?！?p>　　看著那微有些落漆的恭桶，劉喜蓮直是惡心得不行，將帕子掩了口鼻，連連后退：“誰要瞧這東西，還不拿遠(yuǎn)些，討打么？”

　　紅藥這才不往前湊了，卻仍舊高舉著恭桶，就像舉著最華貴的皇冠。

　　劉喜蓮直退出去老遠(yuǎn)，這才止步，眼見得紅藥乖乖止步，心下又是惡心、又是快意。

　　她這是專給紅藥找的不自在，就是要讓她吃足苦頭。

　　宮里實(shí)則是有專人負(fù)責(zé)換恭桶的，只消每日卯正前，將恭桶放在后角門，自有人會收去舊的、換上新的。

　　只是，劉喜蓮特特地要整治紅藥一番，故這大半個月來，她每天都將自己的恭桶單留下，待天光大亮后，再交給紅藥，讓她去換新的。

　　那換恭桶的老嬤嬤收了劉喜蓮十個大錢，自是對紅藥百般刁難，紅藥屢次吃癟，便只能自己動手刷洗。

　　“你還捧著這東西做甚？主子瞧見了可怎么著？還不快拿進(jìn)去？”劉喜蓮此時又斥，面上嫌惡之色愈濃。

　　紅藥忙恭聲應(yīng)是。

　　劉喜蓮猶自拿帕子掩了口鼻，只露出一雙眼睛打量她，見委實(shí)再挑不出錯來，便重重“哼”了一聲，扭臉去了正房。

　　張婕妤今日去外頭訪客，錢、王二人并羅喜翠皆隨侍在側(cè)，這院子里，天老大、地老二，她就是老三。

　　見她終于走了，紅藥輕吁了口氣，將恭桶放回西廂，眼見得四下無人，方悄悄踅回了耳房。

　　房中靜悄悄地，東窗下擱著兩張榻，此際皆睡著人，正是才分進(jìn)冷香閣的兩個小宮人，一名芳琴、一名芳月，她二人昨宵值宿，午時才該班兒。

　　據(jù)說，她兩個原就是一家子表姐妹，也不知為何這樣巧，竟分在了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