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shù)诙唤y(tǒng)治者短期內(nèi)隕落的震蕩，在云奚全境傳布開來的時候，在北方，帝國的大軍已完完全全越過了奔馬川，歷史上第二次挺進到了天暮草原之內(nèi)。
那是片無邊無垠的大草原。
往前望去，仿佛和藍天連在一起的綠色大地上，依然不時可見些低矮起伏的小山丘；而后方，拱挾著奔馬川的兩側(cè)高山已被遠遠地拋在了腦后，僅可隱約看見依稀的雪線。
從南方持續(xù)涌來的暖濕的氣流不斷地沿著奔馬川上行，到達這里后，再無高山阻礙，盡情地鋪散蔓延開來，為這片不久前還是冰雪覆蓋的死寂之地帶來勃勃的生機。
不過，原本是萬物茂盛的時節(jié)，現(xiàn)在卻籠罩在一片肅穆的殺機之下。
整整四十萬大軍，如一片烏云，不疾不徐地掠過這片大地。
即使是在這片無邊的天暮草原上，四十萬大軍，遠遠望去，也如同鋼鐵洪流般，遮天蔽日，一眼望不到邊際。
這四十萬人，以帝國三大軍團，磐石，怒炎和狂風軍團的精銳為主力，一半騎軍，一半步兵。
所有人，都是百戰(zhàn)精銳之士，并不包括隨從的運輸輜重的二線兵團和民夫。
二十萬騎軍之中，近九成是在鐵壁關(guān)重裝整訓，熟悉騎射之道的輕騎軍。標準是一人攜帶雙騎，或三千人，或五千人，分成數(shù)十支小型隊伍，在距中軍核心百里之內(nèi)的范圍內(nèi)來回自由馳騁。
隊形線路看似雜亂，卻是亂中有序，暗中有脈絡(luò)章法可循。每支隊伍，任意時點，都能至少和周圍兩支騎隊形成呼應(yīng)，相互掩護。
二十萬步兵與剩下的兩萬余重甲鐵騎構(gòu)成了長龍形的中軍。
步軍的構(gòu)成稍微復雜，不過一半以上，是身批厚甲的重裝步兵，或持長戟，或長矛，或長柄陌刀，或大盾；剩下的則是長弓營和強弩營，以及少量工事軍需等特殊兵種。
步兵行進的速度就慢了很多，相較而言，也有序很多。
二十萬人，以五千為一方陣，兩方陣一排，形成長蛇陣往前行軍。
步兵方陣的當中，中軍的最核心處，則是車仗隊。
五萬車仗，都是四騎駝獸，拉著高過兩米，以堅實厚重木板為壁的高大車廂，廂內(nèi)裝載著滿滿的糧草輜重，軍械器具等物品。
由于數(shù)目龐大的重步兵和車仗拖累，整支隊伍的行進速度并不快，在這片無垠的平坦草原上，自然擺脫不了來去如風的蠻族游騎的騷擾偷襲。
自大軍西出奔馬川，蠻族游騎就如草原上的惡狼似地盯了上來。
胡哨之聲，每日里忽遠忽近，白天自黑夜，毫不間斷。
小規(guī)模的騎隊遭遇沖突，流血廝殺，也是無日或止。
但到目前為止，這種小規(guī)模的騷擾游擊，對整支西征的大軍幾乎沒有造成任何實質(zhì)影響，也沒能稍稍遲滯大軍西進的步伐。
數(shù)量和規(guī)模上的差別，積累到一定的程度，便構(gòu)成了壓倒性的優(yōu)勢。
狼群的偷襲，或能對落單的牛馬造成致命的傷害，但對集結(jié)起來，成千上萬遷徙移動的牛馬群而言，能形成的傷害就少得可憐了。
何況，這四十萬大軍，更像是成群暴烈的犀象，并非孱弱的牛羊，一不小心，陷入死局的反而是急于覓食的惡狼。
本來便是帝國的精銳兵團，又在鐵壁關(guān)經(jīng)歷了血與火的洗禮，熟悉了蠻族游擊的戰(zhàn)術(shù)；加之亞瑟治軍極嚴，在任何情況下，都嚴禁各軍自亂陣勢；每天到了晚間，更是早早選擇隆起的山坡扎營，砍伐樹木，挖掘深溝，建起堅固的營壘，又在營壘邊密布哨探，安置鹿角障礙，嚴防蠻族乘夜偷襲。
是以到現(xiàn)在而言，西征大軍面對周圍小股的騷擾蠻族，并未吃虧，反倒是利用人數(shù)上的絕對優(yōu)勢，設(shè)下了些圈套，剿滅了幾支輕敵深入的敵騎，讓大軍的士氣更是提升了不少。
大草原的天氣，就如女人的臉，變幻莫測。
前一刻還是艷陽高照，不一會兒，四下里就陰云密布，下起雨來。
雨不大，淅淅瀝瀝了片刻，就小了下來。
但這雨，卻又沒有完全止住的意思，而是化成了一片朦朦的雨霧，將整片草原完全籠罩在內(nèi)。
抬眼四望，百米之外，便就是灰茫茫的；伸手出去，雖然感覺不到雨點墜落，卻有一種濕漉漉粘糊糊的感覺，讓人極其不爽快。
眼看天沒有放晴的意思，雖然尚未及暮，亞瑟還是果斷地下了扎營的命令。
大軍迅速移動到左近的一處山丘上。
一半的騎兵收攏回來，聚集在山丘腳下下馬休息，歇息馬力；另一半騎兵仍然分散在外圍游弋，準備阻截騷擾的敵騎。
騎兵之內(nèi)，泰半的步兵布在山丘四面，說是休息，卻陣形未散，人亦未卸甲，弓弩長矛就擱在手邊，隨時可以迎戰(zhàn)。
剩下的步兵則在丘頂，輕車熟路地砍伐這一片的樹林灌木，卸下營帳，絞索，鋼釘，鹿角等物，將車仗圍攏構(gòu)建外圍防線，隨即有序布下柵欄，陷阱，哨樓，刁斗等。
不過一個時辰，大營便已就緒。
當營帳內(nèi)傳出陣陣飯香的時候，步兵隊緩緩撤入營內(nèi)，依托建立起來的營壘防守；而騎兵則依然留在營外，要到所有步兵晚飯食畢，馬匹也完成休憩食草之后，這才分批回營，用餐休息。
任何時候，都會有接近三分之一的騎隊，駐扎于大營之外，哨探游騎，更是無時或斷。
整個過程，秩序井然，沒有任何喧嘩吵鬧，顯示出真正精銳才有的素質(zhì)。
大營的西部，一座和周圍營帳看起來明顯高大豪華許多的營帳內(nèi)。
地面雖然已經(jīng)鋪上了牛皮編制的毯子，依然擋不住濕冷的水氣自下方的草地透了上來。
凱薩.特里最不喜歡的，便就是這種濕冷的雨天，所以他早就命人將一輛車仗卸去騎獸，拖到營帳之內(nèi)，自己便歇息在車仗之上。
這輛車自然不是尋常的輜重車輛，內(nèi)部寬敞奢華，完全不下于圣京內(nèi)任何豪族的華麗馬車。
這位磐石軍團的軍團長此事正倚靠在柔軟的絲織靠墊上，身前的矮幾上，是一壺剛煮沸的清茶。
茶香自壺嘴裊裊而出。
身側(cè)，凱薩的長子李文斯頓.特里為凱薩倒上了一杯清茶，遞了過來，低聲問道：
“父親，這兩天的形勢，你怎么看？”
凱薩接過杯子，并未馬上喝，而是握在手中，絲絲的燙感自手心鉆入，讓馳騁了半日的老身子骨感到舒適放松了不少。
抬眼掃了一眼長子李文斯頓。
列農(nóng)和腓尼.夜被他留在鐵壁關(guān)駐守后方，長子則帶在了身邊，以示和亞瑟及西征大軍共進退的心意。
眼光從身側(cè)這個長得和他有七分相似的中年男子身上收回，投往車輛窗外。
營帳的大門并未拉上，從他的角度，可以看見外面仍是灰蒙蒙的一片雨霧，濃濃的青草氣息隨著雨意透到帳內(nèi)，滲至車里。
眼中射出有些迷茫之意，凱薩口中低語道：
“老夫一生，六十余年，都駐守于鐵壁關(guān)；想不到有生之內(nèi)，還真能深入天暮草原之內(nèi)。如果最終埋骨于此，也算對得起軍團，對得起我這輩子了。”
李文斯頓聞言，臉色微變，猶豫了片刻，道：
“父親大人可是不看好這一戰(zhàn)？可是目前看來，我覺得形勢尚還不錯啊？”
凱薩并未收回目光，而是依然遠望著帳外，像是在沉思著什么，良久，才開口道：
“七天了，進入天暮草原，已經(jīng)是第七天了。三天后，應(yīng)該會有最后一批的輜重從奔馬川送達，之后，再也不會有了。。。”
頓了頓，看著自己的兒子臉上有些茫然的表情，搖了搖頭，微嘆道：
“亞瑟大人用軍極為謹慎，行軍緩而有序，絕不冒進，沒有留給蠻族可乘之機，確可稱大將之才；但，這七日來，蠻族雖然每日都來襲擾，你見過有哪支隊伍人數(shù)超過千人以上的？”
“不過是慣常用的狼群戰(zhàn)術(shù)，試探并疲敵而已。只有見到上萬以上的蠻族騎兵，這才是真正的決戰(zhàn)，才能看清形勢?！?p> 李文斯頓點了點頭：
“父親說的有理，現(xiàn)在樂觀確實為時太早。。。不過，以您看，若是蠻族全軍來襲，勝負會是如何？”
“天暮草原苦寒，雖然幅員廣闊不下帝國大陸，但只能供養(yǎng)數(shù)百萬之眾的蠻族；這數(shù)百萬蠻人中，又分為上百個部落，散布于草原各處。雖說蠻族號稱全民皆兵，每個人生來就能騎馬射箭，但真正能抽調(diào)出來，百戰(zhàn)精銳之騎，合計估計不過十余萬人而已?！?p> “憑十余萬蠻騎，在草原對上這里帝國最強的四十萬精兵，勝負，依我看應(yīng)該在五五之數(sh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