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失意少年怨入秋
張魯左顧右看的當(dāng)口,瞧著一個眼熟的背影闖入視線。正尋思著是誰,對方轉(zhuǎn)頭露出一張側(cè)臉。
“李大哥,你怎么在這?”張魯小跑過去,踮著腳拍了下對方的肩膀,笑著打招呼。
李大柱回頭看見張魯,有些意外,咧著嘴笑道:“哈,小張兄弟,你怎么也在這?”
張魯?shù)溃骸拔覀內(nèi)デG州,正好路過這?!?p> 李大柱“哦”了一聲,道:“小陳先生呢?”
“他在那頭呢。走,我們過去?!睆堲斃畲笾硪活^走去。
陳修和李良正在一個攤子前,聽得張魯招呼,轉(zhuǎn)了身去。
兩人見到李大柱,又是一陣寒暄。
原來李大柱前日隨李念來南寧府,本來今天就要返回的,不過李念好像又有些事情耽擱了,未能成行。
李良道:“大柱哥,相請不如偶遇,我們干脆找個地方喝幾杯!”
李大柱有些猶豫,道:“還是算了吧?出來辦事,時間長了不太好。萬一將軍找我呢?”
李良拉著他道:“沒事,在薛總督那能有什么事?走吧!”
李大柱被李良架著往前,脫不得身,無奈道:“好了好了,我自己走?!闭f著甩開了李良的手,又湊近了,輕聲道,“你不去見見將軍?”
李良連忙搖了搖頭,翻了個白眼,道:“我才不去呢,那不沒事找事嘛!”
李大柱笑了笑,看向身后的陳修和張魯,問道:“你怎么跟小陳先生他們在一起呢?”
李良笑著答了話,幾人說說笑笑,隨意找了個酒肆,一頓吃喝自是不必提了。
“哎呀,李大哥,你又被將了。”客棧里陳修和李良正在下棋,張魯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三人和李大柱吃完酒,又逛了一會,便回了客棧。李良無事,非拉著陳修對弈,只是下了有六七局,愣是無一勝績。
他自然不服氣,換上圍棋,可輸?shù)酶纱?。接著又換雙陸,下了四五局,總算贏了一回。
李良將棋子一推,哈哈一笑,道:“不玩了,不玩了,今天互有勝負(fù),就這樣了。”
張魯在一旁偷笑,道:“你這也叫互有勝負(fù)?哈哈……”
李良白了他一眼,道:“你行你來吧!”
張魯擺擺手,笑道:“我可不行,能看明白就不容易了?!?p> 陳修淡淡一笑,道:“都是消遣的玩意,打發(fā)時間而已?!笨聪驈堲?,道,“這幾天修行怎么樣?”
張魯?shù)溃骸案杏X氣力又有增長,不過,不如前段時間明顯。”
陳修點點頭,道:“這是正常的,你現(xiàn)在是修行初期,正是積蓄的時候,得慢慢打磨真氣,不能著急?!?p> 張魯?shù)溃骸拔颐靼?。按你說的,這些天練功,每到身體有刺痛的時候,我就停下了?!?p> 李良看著陳修,出聲道:“練功出現(xiàn)刺痛?這時候,不應(yīng)該接著修行嗎?”
張魯來回看向二人,眼神透著驚奇。
陳修看了眼李良,對張魯?shù)溃骸八f的這種修行方式,叫超幅修行。依個人對疼痛的忍耐力,在運功出現(xiàn)刺痛后,可繼續(xù)修行不等的時間。這種修行方法,對修行精進(jìn),自然裨益不小。但是其中身體的疼痛倒在其次,關(guān)鍵是如何修復(fù)經(jīng)脈損傷。若無溫養(yǎng)修補(bǔ)的方法,超幅修行,無異于自斷其路。”
張魯聽完陳修的話,撓撓頭,忽然笑道:“哦,這就是有錢人的法子唄?”
李良頗有些尷尬,道:“我這還有些清舒丹,不如分些給你?”說著從懷里掏出一個瓷瓶,遞給張魯。
張魯連連擺手,笑著道:“不不,不用,謝謝李大哥好意。我?guī)熜终f過,修行不僅是修身,更是修心。修行財資誰都不嫌多,你給我一分,自己便少一分,我不能要?!?p> 他又看向陳修,道:“自強(qiáng)不息,方能有成。是不是,師兄?”
陳修笑著點點頭,對李良道:“方正兄,我覺得你要努力了。萬一被我這師弟追上了,可就太沒面子了?!?p> 李良笑著搖搖頭,將瓷瓶收了回去,道:“我倒是愿意看到,有那么一天?!?p> 陳修說這話雖是開個玩笑,但也是給張魯增添信心。修行路漫漫,本就有很多意想不到。但是
當(dāng)然,普遍地來看,修行之路都是資財鋪就。資源豐厚自然修行順暢,身無長物注定制約修行。
李良的背后是一個大家族,按照他的資質(zhì),未來踏上三山之境可期。而張魯真?zhèn)€是一窮二白,修行起步晚不說,根骨目前來看,也不過中人之姿,修行之路何其艱難!
雖然,張魯也想過一步登天,縱橫逍遙什么的,但他知道,一切不過是臆想。能夠踏足修行,他已經(jīng)很滿足了。相比以往,至少現(xiàn)在自食其力沒問題。至于修行,真如他自己所說,自強(qiáng)不息而已。
三人沒再繼續(xù)這個話題。
陳修問李良:“我們也休息得差不多了,什么時候出發(fā)?”
張魯打趣道:“李大哥還沒去提親呢,怎么出發(fā)?”說完和陳修相視而笑。
李良哭笑不得,道:“就你話多!咱們?nèi)ス鹆指宦返煤脦滋?,明天再備點干糧物資,后天一早出發(fā),如何?”
三人商議已定,便各自回房休息了。
第二日,三人去黃記狗肉吃了頓早飯不說,李良還應(yīng)邀,在黃父擺的和宴上,露了個臉。
剩下的時間,他倒有大半天在圍著黃蓁蓁轉(zhuǎn)。
黃蓁蓁知道,三人明日一早,便要走了。臨到分別,頗有些不舍。
她轉(zhuǎn)身從柜臺后取出一個包裹,放在桌上,道:“不知道你們這么快就要走,只給你們準(zhǔn)備了些,在路上的吃食,里面是分成小包裝好了的。路途迢迢,你們小心點?!?p> 陳修和張魯,實在受不了李良深沉的表情,向黃蓁蓁道了謝,便拎著包裹先走了。也不知這一對男女還說了些什么,反正李良追上來的時候,神情頗為復(fù)雜??磥磉@世上,不免又多了一對癡男怨女。
次日一早,三人在客棧吃了早飯,便出發(fā)了。
他們準(zhǔn)備橫穿賓州、柳州二府,直達(dá)桂林府。之后繼續(xù)北上,由梁入荊。至辰州府,改走水路,去往江陵縣。
出城不久,背后就傳來一陣馬蹄聲。三人回頭望去,原來是那日黃記狗肉見過的史班頭。
史班頭趕上來,道:“李大人,李大人,不好了?!?p> 李良眉頭一皺,道:“你慢慢說,怎么了?”
史班頭喘了口氣,道:“那黃老板一家,已盡系大獄。虧得今早黃姑娘托人尋上我,小人這才緊趕著來尋大人?!?p> 李良靜了靜心,道:“史班頭高義,李良銘感在心。”
不論對方存何等心思,既然能擔(dān)著干系趕來報信,總是一份不小的人情,李良的感激溢于言表。
史班頭連連作揖,道:“小人豈敢邀功,大人不以某鄙賤,折節(jié)下交,些許小事,何足掛齒?”
陳修道:“方正兄,咱們先回去,看看什么情況再說?!庇值?,“史班頭,詳情倒底如何,能否說一說?”
幾人皆打馬返城,史班頭將自己所知大略說了說。
原來,昨日黃老板,設(shè)和宴請徐有貴,席間多有賠罪之意。一時皆盡歡喜,各得意滿。不料,晚間監(jiān)察所來人,言說緝拿赤眉余孽,將黃蓁蓁及其父母一并捉了去。其中具體內(nèi)情,史班頭就不得而知了。
張魯聽罷,怒道:“這一家病弱,怎么就成了赤眉余孽?這下怎么辦?不如劫獄去!”
陳修喝道:“瞎說什么!仗著幾下三腳貓的功夫,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他瞪了閉口不言的張魯一眼,轉(zhuǎn)向李良,道,“方正兄,如今緊要是先打聽消息,這南寧府可有熟識?”
兩人相對而視,忽同時出聲。
陳修道:“李使君?”
李良道:“三叔!”
李良見陳修疑惑的神奇,赧然一笑,道:“李指揮使是我堂叔?!?p> 陳修了然,也不多問,道:“那就好辦,李使君必有法子?!?p> 李良“哎呀”一聲驚呼,道:“不知我三叔是否還在,得趕快回城。”說著急打馬驅(qū)行。
李良一騎當(dāng)先,進(jìn)了城,行人漸多,不得不勒馬徐行。李良騎在馬上,真?zhèn)€是,如坐針氈。
緊趕慢趕,終于來到南寧指揮所。一打聽,知道李念仍在,他不禁長舒一口氣。
史班頭跟著三人,行至指揮所衙門,頗覺不便,便向三人辭行,只說但有吩咐,遣人來尋即可。
李良已喚了衛(wèi)士去通稟,心自放下了一半,又是好一陣道謝。
不消片刻,李大柱出來,將三人迎了進(jìn)去。三人隨李大柱進(jìn)了一座院子,見李念正在院中練功,不敢打擾,只得侍立在一旁等候。
待李念收功,李大柱忙上前遞上巾帕。
李念擦了擦臉,瞥了三人一眼,自往院中石桌旁坐下。他端起碗喝了口茶,笑道:“你們怎么來了?”
李良忙湊到跟前,笑嘻嘻道:“知道三叔也在南寧,特來請安。”
李念輕哼了一聲,不置可否,道:“嗯,算你有心。三叔安,你自去罷。”
李良訕訕而笑,苦著一張臉,道:“侄兒,有事請三叔幫忙?!?p> 李大柱在一旁忍著笑,對李良道:“昨日見你,我已跟將軍說過了。”
李良撇撇嘴,道:“大柱哥,你怎么能出賣我?”
李念看向站在遠(yuǎn)處的陳修和張魯,道:“你們兩個小家伙,別站那了,過來坐吧?!庇謱畲笾愿溃暗箖杀??!?p> “大柱哥,幫我也倒一杯。”李良跟著道。
李念看了眼已經(jīng)將屁股挨上石凳的李良,輕喝道:“你站著!”
李良火燒屁股似的直起了身。
李念接著道:“有什么事?說吧?!?p> 李良不敢隱瞞,將關(guān)于黃蓁蓁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當(dāng)他提及南寧指揮徐銅,李念一抬手止住話端,卻讓李大柱去院門外看著,這才讓李良繼續(xù)說。
聽完,李念略略沉思,道:“行,這個事我知道了。剩下的,你們都不要摻和,這幾日先在這里住下?!?p> “三叔,那……”李良還待再說,卻被李念一個眼神打斷了。
李念看他兀自不肯罷休的樣子,不禁加重了語氣,道:“你長點腦子!這事兒你攪進(jìn)去,只會適得其反。”
這件事既然涉及到徐銅,李念便不得不謹(jǐn)慎。二人比府為官,皆在薛總督帳下,頗有交集,也算有幾分交情。不論其中事由,南寧不比欽州,即便對方理虧,他也不好損了對方面皮。否則,不僅事無回旋余地,還平白惡了徐銅,甚至南寧府上下。
李念也不跟他細(xì)說,這類事只說,無甚用處,只能個人體明。他吩咐李大柱,安排三人住下必不得外出后,便更衣出去了。
張魯自欽州圍城之夜起,便深為李念威勢所折服。對方的親切舉動,說實話,他一直是受寵若驚的狀態(tài)。
看著李良被訓(xùn)斥后,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既不敢指摘李念的不是,又找不出什么安慰的話來。
陳修也算見識過不少人杰豪英,但李念那種特別的氣質(zhì),尤其引人心折。
當(dāng)然,對他來說,更多的是壓力。不過,在感覺到對方并無惡意后,陳修自然生出的是,欽佩與仰慕。對于對方的一襲話,也頗有思量。
“方正兄,既然使君答應(yīng)幫忙,咱們靜候就好。若使君出手都無濟(jì)于事,咱們?nèi)绾味际峭魅??!?p> 李良略略收了心緒,頷首道:“以前總覺得自己能耐不小,經(jīng)了事才知,若無長輩照看,自己什么都不是。”說完悻悻離開。
李良的一席話,也觸動了張魯和陳修。
張魯滿以為修行后,自己脫胎換骨,大生天下可去之感??蔁o論欽州,還是南寧,所遇之事,還是無能為力、束手無策,一時間,竟有種無措的茫然。
而陳修,不過是被勾起些許回憶。李良的這種感慨,他不僅早已有過,而且,已不甚在意了。
早前的經(jīng)歷,讓他深刻地知道,只有自己變強(qiáng),才是立足的根基。他過早地與天真割離,故而老成。也不知對他而言,是好或壞?
秋風(fēng)起,多思愁。
自那日起,懷著不同心思的三個少年,便在這個院子里,默默地用功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