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崢嶸從來向死生
三五只鳥雀撲棱一聲而起。
兩個少年一前一后扎進了野豬嶺。沿著林中小徑趨上而行,行逾數(shù)百步便漸而無路。樹木由枯漸青,由疏漸密,雜草叢生,不復(fù)灰頹。
“我們就在這座山上待上兩天,之后再做打算吧?!标愋拚驹谝粔K山石上,抬眼環(huán)顧。
“為什么要待兩天?有人追還不跑?”張魯疑惑地看著他。
陳修淡淡一笑,道:“有人在我體內(nèi)下了一種名叫“迷蝶”的罕見香料。這種香料不易為人察覺,但是蝴蝶特別敏感。特別事有一種異蟲‘王蝶’,更是能探尋于數(shù)百里之外?!?p> 他從石頭上跳了下來:“我雖逼出大部分,喂給了三只白鷺,也不過拖延一二。‘迷蝶’,據(jù)傳是幾百年前一個叫‘豢獸宗’的修行門派,為捕捉王蝶所專門研制的?;揩F師食之,而香發(fā)于體,可七日不絕。據(jù)說,‘迷蝶’不僅能用于吸引王蝶,還有增強豢獸師修為的功效?!?p> “只是王蝶本就稀少,加之藥材難尋,這些就漸漸不為常人所聞了?!彼麌@了口氣,又道,“本以為失傳的東西,想不到他們竟然也有。甚至還可能捉到了王蝶,真是不簡單。”
陳修揮手趕掉在眼前飛來飛去的蝴蝶,定神道:“兩日之內(nèi),‘迷蝶’之香難以盡去。與其狼狽逃竄,耗費精力,不如以逸待勞?!?p> 看著正聽得入神的張魯,他眼睛瞇了瞇:“你不是說會打獵嗎?那就找些地方設(shè)陷阱吧?!?p> “我?設(shè)陷阱?”張魯夸張地瞪著一雙大眼睛,“你要干嘛?套兔子抓野雞還湊合,對修行者,那可是屁用沒有!”
他深怕陳修高估了自己的實力,又比劃道:“就像你‘啾啾’幾下,百步外的鳥都能打下來,我這點貨色,可真不行!”
陳修翻了個白眼,道:“光靠你的陷阱當(dāng)然不行,這不還有我嗎?”
說著也不知從哪掏出一把匕首,“嗖”的一聲定在張魯腳下。只見一只碗口粗細的大蛇,被扎在地上,兀自盤卷。
“趕緊找地方弄你的陷阱,還要不要活命?還要不要修行?廢話真多!”
張魯嚇了一跳,見陳修徑自找了個地方打坐運功,便撇撇嘴,不再多言。
他大著膽子,自去周邊轉(zhuǎn)悠。怕又遇著什么毒蛇猛獸,也不敢離開陳修太遠。
稍作觀察后,他又回來了。走到那大蛇旁邊,見其未死,便握著匕首,又胡亂將之?dāng)囁懒恕?p> 張魯忙活得正歡,陳修不知什么時候過來了。
張魯身后背了四五張木弓,腰間還用兜了一捆箭矢。
陳修見狀,驚訝地要過一張弓,試了試,道:“做這么多干什么?”
張魯?shù)溃骸斑@弓身是剛砍的木頭,用用就沒力道了。弓弦用的藤蔓和蛇筋,也不耐用啊?!?p> 張魯帶著他,又去看了自己挖的絆腳坑,還有一些利用樹枝藤蔓做的簡易陷阱,讓陳修大為驚嘆。
兩人在周圍又忙活了一陣后,就在中間找了個空地,烤起蛇肉來。
“一會兒,你便爬到那邊的大樹上休息,注意遮掩?!标愋抻杂种?。他本想說,一定不要出來枉送了性命,卻忽然不知如何開口。
張魯笑道:“我曉得,你放心,不會拖累你的。”
陳修正色道:“我先說與你一篇口訣。你要背熟了,萬不能有絲毫差錯?!闭f完緩緩背誦了起來,“天地精氣,養(yǎng)于內(nèi)曰精,呼于外曰氣。氣由竅入,散于百脈。上合百會,下匯氣海。意隨氣行,氣如意發(fā)。陰陽相合,精乃入體……”
張魯小心默記。一篇數(shù)百字的口訣,直讓陳修念誦了十幾遍,方才記下。
之后,陳修又是講解,又是釋疑,總算讓他成功感受到一絲精氣入體。
張魯樂得差點跳了起來,咧著嘴道:“師父,你看我這修行天賦如何?”
陳修笑而不答,低頭撥了撥身前的火堆,道:“你去那邊吧?!?p> 忽聽得“咕?!币宦曧?,張魯捂著肚子有些發(fā)愣:“我,剛吃飽的?”
陳修抬頭看了眼他,從懷里拿出一個瓷瓶。他倒出一顆紅褐色藥丸,看了看又裝回去,道:“以后你就該習(xí)慣了?!闭f著將瓷瓶遞給他,“這瓶是參合丹,修行時服用?!?p> 張魯新奇地接過瓷瓶,看了又看。
陳修拿著那根撥拉火堆的樹枝,敲了敲地面,提醒道:“記住,兩天一粒?!?p> 也不知過了多久,只覺得周圍越來越暗。野獸嘶叫,蟲鳴鳥啼,間或響起。
修行中的張魯對此毫無知覺,他已經(jīng)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里。意隨氣行,感受體內(nèi)撕扯與潤和不斷交替,在有法無法,有念無念間,晃晃乎氣如意發(fā)。
陳修也一直盤膝而坐,神情無悲無喜。他的呼吸漸至不可聞,只有一雙耳朵,在頭頂盤旋不去的蝴蝶下,偶有微動。
“咔吱”,樹枝被踩斷的聲音傳來。
陳修猛一睜眼,一縷亮光閃過。
蝴蝶亂飛,兩名黑衣男子,一前一后,已掠至數(shù)步外。
寒光在前,利刃在后。眼見得這一劍,便要在陳修胸口刺個窟窿。
忽然黑衣男子身子一頓,便向右側(cè)躲閃。原來是觸碰到機關(guān),引來一截木刺激射。
可還不等他站穩(wěn),眼中忽然爆出一片血花。
陳修幾顆飛石射出,已挺身而上。
躲過當(dāng)頭砍來的一刀,他沖步頂進持劍的黑衣人懷里。右手一擰,奪過了對方的劍。
他順勢挽了個劍花,將追來的刀勢引向一旁。接著右肩微動,手中已無劍的黑衣男子,便向外飛跌而去。
陳修已經(jīng)來不及看他的死活,眼前一片刀影。一步慢,步步慢。剛才先聲奪人,雖然僥幸廢掉一人,但也失了先手。
眼下對方出刀極快,斬劈掃撩,一刀快過一刀。刀劍相交,火光迸發(fā),陳修頻頻后退,勉力招架。又是一刀橫掃而來,陳修已經(jīng)閃避不過,只能豎劍貼臂擋去。
一股巨力襲來,他腳已離地,身體便斜飛出去。
身體尚在半空,草叢中直躥起一道黑影,兩道光亮閃出。
恰在此時,“嗖”的一聲破空而來,一支箭釘向黑影。兩道寒光一合,“啪”一聲,箭矢被夾成兩截。
倒飛而來的陳修,與黑影交錯而過。
黑影是一個八字胡的消瘦男子,他驚疑地皺了皺眉,然后便一臉灰白地跌落在地。另一支飛來的木箭,擦過臉頰,男子也絲毫未覺,只是茫然地看著腰間潺潺的血流。
“嗖嗖”又是兩聲,箭矢向持刀的絡(luò)腮漢子飛去。絡(luò)腮漢子面無表情,閃過第一支,左手一把抓住了后一支,反手就向來箭處甩去。
只聽“啊”的一聲慘叫,接著便是“砰”的一道重物落地的聲音。
弓箭傷不到絡(luò)腮漢子,卻止住了他追擊的步子。
陳修拄劍爬了起來。就這么數(shù)個呼吸間,地上多了兩具尸體。那邊的張魯,生死不知。陳修看著眼前的絡(luò)腮漢子,感受著震得發(fā)麻的左臂,點點血跡滲出。一股力不從心之感,油然而生。
絡(luò)腮漢子一雙眼睛左右打量,也不急于上前。顯然兩名同伴的死,讓他也對眼前的少年,倍感忌憚。
陳修眼角撇過右前方,捏著拳抖了抖左胳膊。忽然左腳一蹬,向右側(cè)跑去。
絡(luò)腮漢子瞇了瞇眼,快步截去。剛踏了三五步,腳探進了一個草堆,一根藤蔓就套著右腳脖子向一邊扯去。
陳修一個扭身,揮劍掃去。
絡(luò)腮漢子咧了咧嘴,右腳一定,刀揮,藤斷。此時陳修的劍已近前,他竟舉起左手,迎著劍刃抓去。
風(fēng)聲乍起,卻是左腳飛出。陳修撲通一聲,破布似的倒飛。絡(luò)腮漢子毫不在意鮮血淋漓的左手,箭步向前撲去。
陳修單膝跪地,一動不動地看著對方奔來,臉色蒼白得可怕。
絡(luò)腮漢子虛拖著刀,只見陳修左手一甩,連忙將刀提到面門?!岸6.?dāng)當(dāng)”數(shù)聲響,擋住了暗器,卻不防左腳踏空。
一聲悶哼,忽然鼻尖傳來一股腥味。他眼神一暗,直直地向前撲倒。
陳修向倒地的身影看了一眼,虛脫似的拄著劍,大口喘氣。隔了好一會,才舔舔發(fā)干的嘴唇,掙扎起來,向張魯所在的大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