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過后,一夜之間,滿城的寒梅在傲雪之中次第綻放,云蒸霞蔚葉落歸根,看著偌大的宅邸一路風景,目之所至皆是遍地繁麗的落英。
一隊士兵整裝待發(fā),冠發(fā)高束隱于頭盔之中,神情肅重,手持武器秉然而立。
今日就要回到終陽去了,面對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潛邸,生活在他之蜜糖我之砒霜的地方,面對大官小吏,生殺盡予奪。
房內(nèi)的風戀塵垂眸嗤笑,好似終于等到的一般長長輕嘆,她在這個終陽外宅足足潛伏了十二載,此時正在伺機而動。
房門被咿咿呀呀打開,隨即一抹灰塵踏風而來,一個十四五歲眉目清秀的少女緩步走來,帶著一些焦急和浮躁。
孟恩那小丫頭歡天喜地的念念有詞,“郡主,王爺果真沒有忘記我們,總算可以回到主府了?!?p> 與孟恩的喜笑顏開相比,她看到的奶娘則是與往常一樣,臉色帶著常年如墨般的黑影,陰沉無望。
恐怕又是和管家大伯吵架了吧,在她有生的記憶里,奶娘與她相依為命視做親生,與陳官家夫妻不合已久。
陳管家是從主府那里撥出來的老人,在宅子里頗有威望,視她這個名義上的小主子如無物,常年花天酒地。
一等到在賭坊輸光了錢財才想起來家中還有一個妻子,這才悻悻然陰沉著臉回來要錢。
她一下子想起了前些日子看到的情景,奶娘鮮少打扮的光鮮亮麗,正與一名斯文儒雅的府中小斯交頭相談,姿態(tài)親密。
“奶娘,那日…那日的男子是誰?”她有些心虛,略帶指責的意味,說完她就后悔了,真不應該多嘴。
奶娘的動作一窒,隨后轉(zhuǎn)過身去垂眸掩去眼中淚光,為了郡主,她不能有絲毫猶豫,絕對不能。
戀塵其實都知道,那日她瞧見之后就暗中查探了一番,奶娘原來只是一個普通的百姓之女,與那斯文男人從小便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奈何世事無常,及笄之后偶然被陳管家看中,那時候的陳管家比她鐘意的男人有錢多了,使了手段硬是把奶娘強娶了過來,只是后來家道中落。
剛出生的孩子也沒能保住,夫妻雙雙入終陽王府為奴,成為奶娘的她自是將自己視做那已逝的孩子一般加倍疼愛。
面對陳管家無常的情緒與打罵虐待,她早就心死了,直到再次遇到那個男人,原來他一直未娶,知道她的境況,還為她來到府邸當差。
本打算帶奶娘一走了之,最后奶娘終究是放不下她。
風戀塵前生沒有父母,奶娘對她來說是必不可少的家人,所以她不能再讓這個如母親一般的人為她放棄所有。
如若再自私的貪戀這短暫的親情,她會唾棄自己的,今日回到主府之后,奶娘才真正的踏進了無望的煉獄。
她一步一步走上前去,下定決心厲聲痛罵,“你怎么不說話,本郡主就知道你是心虛了,你可是有夫君的,如今你與外男私通,這是下賤不要臉。”
奶娘聞言呼吸一顫,不敢置信的轉(zhuǎn)過頭去,歷盡滄桑的眸子水光瀲滟,“戀戀,你……你說什么?”
她立即努氣沖沖嫌惡的向后退去,“你這紅杏出墻的女人不準叫本郡主的閨字,呸,惡心,你給我滾開,你早就想找野男人了吧,你如今還在這里假惺惺的照顧我,無非就是貪圖我的錢財?!?p> 一瞬間,奶娘覺得支撐她活著的這根細小的弦砰的一聲斷的干凈,不留余地的狠狠刺穿她的心。
她把她的青春年華都給了眼前的嬌嬌少女,如今卻換來一句你真惡心。
風戀塵看到奶娘不知所措被傷透淚流不止的面容,強忍住不讓自己沖到她的懷里。
對不起,奶娘,請你原諒我,如若你今日再不丟下我,入了潛邸之后,你將永遠也不能再見到那個男人了。
我心疼你,所以不能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