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到底是在外混了幾個月,彭言卓雖然慌亂卻也知道把自己的身份說清楚。
他“砰砰”在地上磕了幾個響頭,抬起頭說:“大人,小人是彭順農(nóng)的兒子,彭言卓。最近京城里到處說起的《彭家四折》,說的就是我家的故事。故事里說我父親被冤下獄,我心中放心不下,所以才想回去看望。沒想到才到家附近,就被人給抓起來了?!?p> 張員外一拍書案,“胡說!你若是彭順農(nóng)之子,怎么會不知道他早已在大半月前就已經(jīng)搬回五華村!竟敢冒認他人,拖下去,先打二十大板!”
任陽波作勢就要上來拖人。彭言卓嚇得腿都軟了,嗓子尖細,抬高聲音道:“大人!我真是彭言卓!不過早在兩個月前就離家出走了!”
張員外朝任陽波一個眼神,任陽波就退后了。張員外這才緩了臉色,說:“將前因后果細細道來?!?p> 彭言卓哪里還敢隱瞞,將彭家與朱家的糾葛從頭到尾,連唐易找上他時的細節(jié),自己后來離家出走的原因都細細說了一遍。
“……大人,我父親絕不是殺害朱珂的兇手?。 ?p> 彭言卓話音剛落,龔騰平就上前一步,冷笑道:“你是他的兒子,自然是這么說,你的話根本不足為信?!?p> 竇云柳看了唐易一眼,見她仍是不知低頭想些什么,便自己上前一步說:“龔捕快這話可有些偏頗了。雖然彭言卓是彭順農(nóng)的兒子,但他忤逆父親在前,在仇家謀生在后,甚至在唐捕頭找上他的時候都不愿意為父親的案子出力,等父親出獄后又立刻離家出走……”
彭言卓的身子隨著竇云柳一句句的指責越來越矮,最后已經(jīng)是伏在了地上。
“……這樣的父子,不是仇人,卻也絕對說不上親近。他在外游蕩兩月,連父親搬家都不知道,更無串供的可能。他的話,怎么就不足為信了?”
龔騰平說:“再如何狡辯,也改變不了他是彭順農(nóng)親生兒子的事實!”
“張員外!”竇云柳面對張員外拱拱手,“彭氏父子關(guān)系到底如何,不如請彭順農(nóng)來當面對質(zhì)。”
龔騰平幾乎要氣得跳起來,“你沒聽到我剛剛說的嗎!”
“好了!”張員外拿著鎮(zhèn)紙在書案上一敲,“聒噪!”
龔騰平仍是不忿,但也不敢再爭執(zhí)。竇云柳則是含著自信的笑意看著張員外,只是眼神忍不住總是往旁邊角落的唐易身上飄去。
張員外看這兩人都不順眼——一個聒噪而愚蠢,一個強勢而精明。
忍了忍,還是說:“把彭言卓帶到里間藏著,把彭順農(nóng)帶來!”
任陽波出門吩咐了一個衙役把彭順農(nóng)帶來,自己則拖著軟了腿的彭言卓進了里間。
趁著此時,竇云柳來到唐易身邊,低聲問:“我看你臉色不好,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唐易按下砰砰直跳的心頭,盡量裝作自己很正常??伤ь^一對上竇云柳那雙充滿關(guān)切的眸子,就忍不住心底一震,只能別開了眼。
定定神,唐易說:“我只是見到龔騰平上躥下跳,覺得太厭煩?!?p> 竇云柳微松一口氣,附和道:“我也是煩緊了他。你放心,今日之后,他斷不會再出現(xiàn)污你的眼了?!?p> 唐易聽他溫言細語,想到竇云柳一直以來對自己的幫助。其實說起來,龔騰平是什么身份,竇云柳又是什么身份?就算是直接說龔騰平冒犯了他,拖出去打個半死也沒人說什么的。
若不是為了唐易能繼續(xù)好好地當這個總捕頭,竇云柳何必自降身份和龔騰平對峙?
唐易忍不住抬頭問:“你為何對我這么好?”話剛出口,她就后悔了。但竇云柳已經(jīng)聽到,他會怎么回答呢?
竇云柳驚訝,細細端詳著唐易的神情,見她似乎十分緊張,心頭一動,猜測是不是察覺到了自己的心意。
一時之間,竇云柳竟然不敢就這么開口回答。若是吐露心聲,他怕唐易直言拒絕,恐怕到時連朋友都沒得做。若是敷衍否認,又怕因此錯失良機……
“我……”竇云柳沉默片刻,艱難地開口道:“我自己也一時說不清楚,等這手頭的事完了,我再告訴你如何?”
事到臨頭,他竟然只想到了一個“拖”字訣。
唐易一口氣原本堵在心口,現(xiàn)在卻是陡然往下松了松。
“好?!碧埔茁牭阶约狠p聲回答。可她自己也沒注意,這聲音似乎太過柔軟……
余下的時間,竇云柳與唐易之間只有一片靜謐。就連龔騰平也不時往他們看來,覺得十分不對勁。
可能是因為唐易問出了心中的話,回答和選擇的難題就被踢到了竇云柳這邊,她心中倒是安定了些許。
等彭順農(nóng)出現(xiàn)時,唐易便去看。只見彭順農(nóng)神色木然,任由任陽波和衙役壓著,不反抗也不說話。
張員外見彭順農(nóng)仍然是這副死樣子,心中十分厭煩,卻還是壓著性子問:“彭順農(nóng),聽說你有個兒子,他現(xiàn)在在哪里?”
以往他們詢問彭順農(nóng)的問題都是圍繞著四年前的案子和唐易,今天卻是第一次問起他的兒子。彭順農(nóng)的表情瞬間變了,猛地抬頭道:“一切都不關(guān)我兒子的事!”
龔騰平冷笑一聲,踏步出前對張員外道:“大人可見,彭順農(nóng)十分顧念他唯一的兒子,可見唐易說他們父子親情淡薄都是假話!”他不敢再與竇云柳對上,便只說唐易。
竇云柳微微一愣,還沒反應(yīng)過來,唐易便快步走到彭順農(nóng)身前,“彭順農(nóng),你為什么不肯自證?我費盡心力給你洗清冤情,你就是這樣自甘墮落嗎?!”
她是真的想不通。當初的彭順農(nóng),那么堅強,死扛四年都不肯認罪,為何現(xiàn)在卻是不聲不響,幾乎是任由龔騰平污蔑。
彭順農(nóng)看到唐易出現(xiàn)也是嚇了一跳,隨即臉色蒼白。他雖然固執(zhí),卻不是沒有底線的人。唐易救了他,算是他的救命恩人。
現(xiàn)在自己入獄也就算了,卻也使得唐易無法洗去嫌疑。這是恩將仇報!
之前沒有見到唐易,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還不會有這樣直接的沖擊?,F(xiàn)在直面唐易,他又怎么能無動于衷?
彭順農(nóng)終于伏地嚎啕大哭……“我只是想要我的兒子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