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湖畔金柳道其名
透過窗戶,微微的晚風吹拂著蘇靈雜亂的頭發(fā),也吹亂了蘇靈躁動的心。
時間已經(jīng)來到了半夜,蘇靈翻來覆去就是怎么也睡不著覺,側著身睜開了雙眼,看向窗外那抹孤寂的殘月,眼神中透著不一樣的色彩。
兩年間蘇靈一直都在努力融入甜水村這個大家庭,但無形間卻將某種隔閡越拉越大,愈演愈烈。
蘇靈是個沒有過去人,他不知道在兩年他居住何方,有沒有朋友,有沒有家人,也正因如此他想把甜水村的每個人當做自己的家人,自己生命的一部分,來填補那個不完整的自己。
那時的蘇靈感覺白老是對自己最親近的,當然現(xiàn)在也是,還有郝大娘也是村子里為數(shù)不多讓自己覺得心安的人。
在現(xiàn)在蘇靈看來,這就已經(jīng)夠了,已經(jīng)非常的美好了,但這種美好卻快要消亡了,而自己對此無能為力。
還記的自己剛剛有意識的時候,就是這種感覺,無力無能。
茫然,迷糊,冰冷交織著炎熱和隱隱的呢喃聲,蘇靈感覺全身又冷又熱,仿佛被人架在烤爐上反復烘烤,時不時又將冰塊敷到自己全身。
模糊不清的聲音在蘇靈的耳邊盤旋,像是惡魔祭祀的贊歌,詭異又充滿了恐懼。
光怪離奇,詭異莫測的漆黑中,渾噩的意識在拼命地扭打,匯聚,卻被某種無形的吸力束縛,像是牛皮糖一般黏著他的思維,無法掙脫。
半夢半醒之間,意識與那股力量不斷地拉拉扯扯,相互抗衡,就這樣不知道持續(xù)了多久,又仿佛只是一瞬間,那股力量仿佛被逐漸消磨漸漸地力不從心。
睜開,睜開,睜開?。?!
意識在不斷地撕扯,一點點的光漸漸亮起,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睜開了……
耀眼的白光刺痛眼睛的虹膜,張開的眼睛又微微地閉上,只留下一條細細地眼縫。
模模糊糊中蘇靈看到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精致白皙的面孔下隱隱約約泛起一道絲絲的猩紅。
一種熟悉而又悲痛的感覺忽然涌上心頭,在不知不覺中溫潤的淚滴從眼角悄然滑落。
少女對著他眨了眨眼如同洞庭湖水般微微蕩漾,小巧粉紅的朱唇微微輕笑,稚嫩如水的皮膚穿著白色衣裙,嬌小的身軀感覺蒼白而又脆弱。
“他身上有一百多道傷口,有幾道甚至傷到了骨髓,能活著已經(jīng)算是萬幸了?!?p> 蘇靈隱約間聽到了有人談話嘆息的聲音。
眼前少女的身影逐漸變的模糊,從記憶深處的模糊,漸漸遠去,漸漸淡忘。
不要,不要……
少女并沒有回應蘇靈,只是靜靜地笑著,面容上是一種坦然。
修長白皙的手輕輕抬起伸向蘇靈的臉頰,緩緩的如同被歲月阻隔,卻在剎那間化成星光消散了,一些腦海深處的畫面也在這一刻如同指間的煙塵無法抓緊,無法挽留,消失不見。
點點星光好似不舍,在蘇靈的眼前閃爍著微弱的光像是輕輕撫摸他的臉頰,卻也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地變得暗淡隨后消失的無影無蹤。
“不要走?。?!”
隨著話音的結束與最后一點星光的消失,蘇靈的視野變得清晰無比,他看著眼前坐在一旁為他包裹整治的白老和忙來忙去的郝大娘內心卻是一片空白。
一抹溫熱的淚滴從眼角滑落。
這是什么?
蘇靈疑惑,我為什么哭泣,為誰哭泣?
迷茫間淚水覆蓋了視野,某種無法理解,無法表達的失落從內心深處涌出,自己好像是遺忘什么了什么,在內心深處空缺了一件對他非常重要的東西。
蘇靈想要抬手擦拭,刺骨的疼痛卻將他內心最后一點彌留的悲傷磨滅。
坐在蘇靈身旁的白老手里拿著銀針,緩緩刺入蘇靈的經(jīng)脈,忽然看到蘇靈的手臂動了一下,這才發(fā)現(xiàn)蘇靈早已蘇醒了過來。
蘇靈也注意到眼前滿臉和藹的白老,想要說什么,卻發(fā)現(xiàn)嗓子發(fā)不出聲音。
“別亂動,她沒事,你不要擔心?!?p> 看到蘇靈渾身是傷依舊不忘那名少女,白老不忍心撒了謊,都說醫(yī)者父母心,醫(yī)者懸壺濟世,雖然白老不承認,但這份感情是不會騙人的,他也羞愧自己醫(yī)術無法跨越無盡歲月光影,起死回生將那名少女救回。
她(他)沒事嗎?
不知怎的,蘇靈感覺聽到這段話后,內心安穩(wěn)了許多。
但她(他)是誰?為什么我會擔心她(他)?
一連串的疑惑又在蘇靈的內心攪動。
算了,等以后再問她(他)吧,那樣我應該會想起一切。
又過了幾個月,終于蘇靈可以拆掉身上的繃帶下床活動了,蘇靈想見她(他),這數(shù)個月來的等待蘇靈只想看到她(他)一人。
她(他)是誰,她(他)長什么樣子,她(他)喜歡什么,自己和她(他)又是什么關系……
太多太多蘇靈都想知道,都想為她(他)傾訴。
扭扭捏捏地扶著床板將雙腿放到地面上,或許這不是蘇靈第一次踏足這片土地,但對于現(xiàn)在的他來說卻又感到踏實無比,異常新奇。
慢慢的將自己的腿和身子繃直,牢牢地靠在一旁的墻壁上。
由于是茅草蓋的房子,蘇靈可以清晰地聞到一股干草的清香。
扶著墻壁,蘇靈緩緩地抬起自己的腳,這是他自蘇醒來的第一步,人生的第一步,蘇靈沒在意那那么多,蘇靈只想盡快適應行走,適應生活,蘇靈不想讓她(他)看到自己狼狽的模樣,蘇靈害怕,害怕她(他)嫌棄自己,嫌棄自己的無能,嫌棄自己沒有保護她(他)。
漸漸地蘇靈掌握這種巧妙的移動方式,兩步三步四步,蘇靈甚至有些感嘆,是誰創(chuàng)造了這種獨特的方式可以讓人類在大地上行走奔跑。
奈何蘇靈走路的方式還是有些磕磕絆絆,像是一條腿無法正常行走的殘疾人,走了好一陣在走出數(shù)米遠。
茅草屋內不算太大,也就幾十平方米的樣子,只有簡簡單單的幾張家具,很多雜亂的東西也被整齊地擺放到了壁櫥里,看來白老也是整潔干凈的人,或許她(他)的內心也會是這樣的整潔干凈吧。
輕輕撫摸著手邊的木桌,油墨般紋路的桌面光滑又堅硬,忽然蘇靈想起這個東西好像是叫桌子,一種可以擺放東西的家具,之前看到白老好像就是在桌子上吃飯的。
在屋子里轉了一圈后蘇靈打算出門看看,本來蘇靈還想看看壁櫥里有什么東西,但打開壁櫥后感覺里面的東西擺的整整齊齊的,讓蘇靈都不好意思亂動,要是不小心弄亂了,她(他)可能會不開心的。
推開房門,走到了房屋前,感覺整個世界都不一樣了。
火焰似的紅云仿佛將天際焚燒,散發(fā)著深沉紅韻的太陽緩緩落入平靜無邊的仙女湖中,倒影在水中的夕陽就像是被太陽點燃的湖水,奇特不可思議。
湖畔上金色的楊柳輕輕蕩漾,在寂靜的湖面上劃起點點微波,岸邊的小草也被清風吹拂悠閑地飄揚。
忽然一只蜻蜓從蘇靈眼前劃過,透明的雙翼仿佛可以去往遙遠地星河,讓彼此的距離不再遙遠。
蜻蜓,蘇靈的腦海中蹦出了一個陌生的詞語,它是叫蜻蜓嗎?名字和它的長相一樣的漂亮。
那只蜻蜓在空中盤旋了一圈,靜悄悄地落到了一旁無所事事低頭吃草的老黃牛頭上。
老黃牛沒有在意頭上那只看起來好像作威作福的蜻蜓,繼續(xù)啃著口中鮮嫩多汁的青草。
這就是外面的世界嗎?我生活過的世界。
“小子,身體好了就多出了走走,天快黑了可不能亂跑?!?p> 拿著一根魚竿的白老從湖邊走了過來,那根魚竿的造型十分的奇特,只有一條白線卻沒有魚鉤,蘇靈雖然感覺那東西有些別扭,但也沒有看出事哪的問題,就沒有多想。
“a—e,d,l……”
不知怎過來幾個月蘇靈就是沒辦法完整地說出一句話,其實蘇靈是想問白老她(他)在哪?自己很擔心她(他)。
“你傷到了筋骨,雖然我都給你接上了,但也不是十天半個月能好的,不急時間很快的,轉眼再過一兩個月就好了?!?p> 看著蘇靈想說又說不出來的樣子,白老也只能說讓他好好休養(yǎng),等他身體好了再告訴他,那時他應該能更堅強地面對這些吧。
“h,e,d,l……”
蘇靈不懂傷到筋骨到底有多嚴重,但蘇靈想見她(他),她(他)傷到了嗎?傷的重不重?
“這是她離開前留給你的,上面有你的名字?!?p> 說著白老拿出一塊金屬制的懷表交給了蘇靈,白老不想騙他,但他這樣執(zhí)拗的人若是知曉真相或許不能承受吧,失去記憶的蘇靈早已將那個早已死去的她(他)當成了內心深處唯一的精神支柱了。
蘇靈看著手上的懷表,懷表上刻畫著一只帆船在星海中航行,翻開表蓋,里面的金色的指針已經(jīng)停止了轉動,顯然是已經(jīng)壞了,表蓋的內側上刻著兩個秀麗的文字,現(xiàn)在的蘇靈并不記得任何文字,卻瞬間知曉了字的含義。
悲痛,懷舊,傷心,密密麻麻的情感現(xiàn)在蘇靈的內心一次次的拍打,猶如潮水般此起彼伏。
“s,l”
沙啞的嗓子,想要說出聲卻又發(fā)不出來。
“su,lg”
“su,li”
“su,lin”
一遍一遍,他想叫出這個名字,他想讓她(他)聽到這個名字,即使隔絕千里,依舊想讓她感受到,他在想她(他)。
蘇靈在內心大喊,喊著這個在他心中獨一無二的發(fā)音。
“su,ling”
“蘇靈!??!”
這是蘇靈第一次能完整說出的話,也是他記憶中最想說出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