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待久眼睛適應(yīng)了暗弱的光線,乍一站在客廳中央,這白晃晃的日光讓明明瞇起了雙眼。用手擋住額頭,看到一身青花瓷紋樣旗袍的范姨裊裊婷婷地靠著樓梯扶手,正仰著頭跟一腳踏在樓梯上欲往上去的陽錦明說著什么。
范姨的身段多一絲便嫌肉欲,少一點卻又不夠味道,是熟到恰如其分的豐腴。她擰著上半身仰頭的姿態(tài),如老上海月份牌里的美人,讓人心生美好的贊嘆。
她是陽錦明的什么人呢?明明不由得好奇起來。
見明明看過來,范姨遞過來一絲溫婉大方的笑:“唐小姐,晚飯這邊一起吃吧?我讓廚子蒸螃蟹,剛買的母蟹黃很肥了?!辈唤?jīng)意地用手撫了撫自己臉頰邊帶點卷度的發(fā)絲,蓋住嘴笑起來,“我啊,以后也喊你明明,喊唐小姐真的未免太客氣了哦?!?p> 明明家中的事解決了,心里輕松不少,不由得也彎著眼笑起來:“那我能不能不喊你范姨?真的太罪過了,哪有這么年輕美麗的姨!”
任何一個美麗的女人聽另一個美麗的女人吹捧,都是心情愉悅的,果然范姨笑起來,客氣相邀:“那跟藍小姐一起留下吃晚飯吧?”
明明搖搖頭:“今天真不打擾了,晚上家里還有小朋友來玩,我得帶著藍媚回公司了?!?p> 范姨失望地搖頭,伸出白嫩的手拍了拍明明的手臂,身上披在長袖旗袍外面的開衫溫柔地拂過明明的手背:“那下次我單獨喊你過來,就我們倆吃,這螃蟹真真是陽澄湖里撈的呢!”
已經(jīng)站在樓梯上的陽錦明見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個沒完沒了,不禁清了清嗓子發(fā)聲音:“不吃晚飯的話,明明去樓上看看你朋友吧?!?p> 明明點點頭:“好!”朝范姨用嘴型比了一下:我上去了哦。便踩著木樓梯“噔噔噔”地上樓去。
田媽守在樓梯口,見陽錦明和明明上樓,側(cè)身站到一邊。
“在起居室?”陽錦明指著平時一向開著門而此時關(guān)上的起居室。
“是,給藍小姐上了茶水和點心,她在里面。”田媽低著頭順從地回答。
“我來敲門?!泵髅鲝年栧\明身后探出來,往前用手背輕輕扣了扣門。
門,似乎很厚,發(fā)出的聲音聽來很微弱。
藍媚聽到響動,過來打開,一見明明便撲到她懷里。臉埋在明明細瘦的肩膀上嗚咽哭起來。
明明心下頓時愧意叢生。自己家的糟心事看似被陽錦明一個電話便解決得徹徹底底,在樓下都跟范姨談笑風生起來,竟忽略了藍媚遇到的困難連陽錦明都束手無策。
明明伸手撫著藍媚厚厚的長發(fā),感覺到鎖骨位置一陣濕熱,柔聲問道:“電話都打過了?”
埋頭抽泣的藍媚點點頭,沙啞的聲音從胸腔里發(fā)出來:“都打過了?!?p> 旁邊的陽錦明抬步走進起居室,對著門外候著的田媽安排:“去準備一個溫毛巾給藍小姐擦臉。”
“方便的話,請找一個擦臉的面霜過來?!泵髅骷恿艘痪?,洗完臉不擦任何東西,依藍媚那嬌嬌的皮膚說不準會皴成什么樣——職業(yè)病不合時宜地犯了。
“按唐小姐說的辦,去找阿范拿?!标栧\明喊住轉(zhuǎn)身下樓去的田媽,“記得,以后唐小姐也是你的主子,她說的話照著辦就好?!?p> 田媽停住腳步,恭敬地躬身:“是?!北阃鶚窍氯?。
“來,都坐下,好好把情況梳理梳理?!标栧\明大馬金刀般坐在主位上,朝抱在門口成一堆的兩個姑娘說。
“我們坐下再說吧?!泵髅鲹崃藫崴{媚的后腦勺,牽著她的手往里去。
兩人并排坐在一張中式改良的三人座圈椅上,沙發(fā)墊子意外的柔軟而有承托力,一坐下去便覺渾身的壓力似乎清減了許多。
藍媚依然靠著明明,臉上淚痕滿面,平日里古靈精怪的神采蕩然無存。明明用手將她臉上散亂的長發(fā)一一撥開,露出紅腫的眼和蒼白的臉。
田媽用手敲了敲開著的門,陽錦明一揮手指了指旁邊的茶幾,田媽點點頭送進來,放下邊緣搭著毛巾的溫水盆,從衣服口袋里掏出一瓷瓶面霜,放在水盆旁。
田媽伸手將毛巾投進臉盆,這毛巾絨毛長而吸水,瞬時便沉下去。明明擋住田媽想要擰毛巾的手,抬頭微笑道:“我來,謝謝田媽。”她便躬身慢慢往后退去。
水溫恰到好處,擰干了的毛巾是明明未見過的柔軟舒適,想來觸到臉上也是一樣的好享受。明明將毛巾攤開用手掌撐開,把這熱乎乎的毛巾往藍媚臉上擦去,身旁的藍媚已經(jīng)支起自己的上半身,垂下眼垮著肩。
被溫熱的毛巾蓋住臉,不由得松弛下來,深呼吸一下后,自己伸手用毛巾擦了擦眼角,取下了臉上的毛巾。
剛剛還有些蒼白的臉色,洗過臉后泛出淺淺的玫瑰色。明明拿起田媽拿過來的面霜,舉起來一看不禁乍舌,竟是4000多一罐的La Prairie貴婦霜。想起范姨的穿戴,暗笑自己少見多怪!
擰開面霜蓋子,里面的膏體細膩,色澤泛著珍珠一般的光澤,湊近了聞才有淡淡高雅的香氣,挖出來一小坨擦到藍媚臉上,藍媚閉上眼讓明明給自己擦完。明明收拾完藍媚的臉,又用手指給藍媚粗粗梳了梳頭。
旁邊候著的田媽連忙上前將水盆毛巾和面霜拿起來收下去,背著身將東西送出去擱在起居室外面的邊桌上,又回來將起居室的門關(guān)起來。
寬大明亮的起居室里,重又安靜下來。
陽錦明開口道:“請藍小姐從頭開始把情況說說,我好看怎么幫到你?!?p> 此刻的藍媚情緒舒緩下來,一直垂著的眼睛抬起來看著端坐在正中那把圈椅上的陽錦明,明明神秘莫測的朋友。作為藍正隆的女兒,雖然從來沒有跟著爸爸在商場上摸爬滾打過,但是耳濡目染,自然懂得有許多人過著你所無法想象的生活——比如這個陽爺,幾乎是在以一種老派而奢靡到骨子里的方式生活在如今的上海,不,不是奢靡,而是講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