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子慎不耐煩接了電話,他還沒開口,電話的那頭已經(jīng)傳來焦急的聲音:“先生,太太怕是不大好了。你回來看看吧。”蕭子慎還在恍惚中,不明就里,只依稀聽到“不大好了”。他來不及反應(yīng),只拿起西裝外套和車鑰匙就往外走,路上遇到自己的助理。他慌忙中還不忘下達(dá)任務(wù):“Anna,我家里有點急事。所有的會議都推遲,不能推的就你來主持。出行計劃全部往后推,你能自己做主就不必再經(jīng)過我了,有急事打我電話。”Anna也是滿臉狐疑,老板家里,最近看來是多事之秋啊。
蕭子慎一路飆車回去,路上闖了兩個紅燈。原本要半個小時的路,硬是被他壓縮了一半的時間。他打開家門的那刻,映入眼簾是兩個焦急的人,是家里的保姆和月嫂,月嫂還在哄著自己的兒子。保姆手足無措地在客廳搓手,且來回徘徊。看到他回來,仿佛是見到救星一般?!跋壬?,你快去看看太太吧?!笔捵由鞔蜷_臥房門,舒妤正一臉慘白地躺著。他趕緊把她抱起來,穿好外套。想到昨晚的情景,他又回去拿了帽子和圍巾,將舒妤牢牢地包裹起來。
又來到醫(yī)院,蕭子慎的心有種說不出的壓抑感,硬著頭皮走進(jìn)急診里。與醫(yī)生幾度來回之后,舒妤終于躺在病床上開始輸液了。他不是很習(xí)慣這種環(huán)境,任誰都無法相信,叱咤商場的蕭子慎也會有所畏懼。大抵每個人都有軟肋吧,只是不自知而已。
許是,天氣的原因,抑或是,舒妤精神狀態(tài)不佳的緣故。開始僅僅是一個小小的感冒,最后竟會慢慢發(fā)展成肺炎。舒妤陸陸續(xù)續(xù)在醫(yī)院住了一個月有余。在一個多月里,舒妤總是醒醒睡睡,總是迷迷糊糊的。但她能感受到,蕭子慎一直在自己身邊。也許是軟弱吧,舒妤一直不愿徹底醒來。迷迷糊糊間,她的目光會垂在眼前整個人身上。原來,像蕭子慎這般注意形象的人,也有胡子邋遢的時候,襯衫皺成咸菜一般的模樣,有一點忍俊不禁。他這般親力親為,鞍前馬后的模樣,舒妤也確實動容了。這世上除了父母之外,還有多少真心以待的人。如果蕭子慎先出現(xiàn),亦或是后來也不曾與容博重逢,可能結(jié)局就不會這樣了吧。和他,平靜安穩(wěn)地度過一生。寵辱不驚,閑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漫隨天外云卷云舒,若真能如此,這樣的一生也是極好的??尚Φ氖牵l的人生都沒辦法重來,有的時候不得不屈從于命運(yùn)的安排。
蕭子慎這一個月,一直在舒妤身邊陪護(hù),除卻幾次緊急會議,不得不離開的時候,幾乎都沒有離開過病房。即便是緊急會議,蕭子慎也在五六個小時內(nèi)趕了回來,生怕錯過了什么。他總覺得這會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陪在她身邊了。他舍不得,舍不得放開眼前的人兒。即便是這樣的付出,得不到絲毫的回應(yīng),他卻甘之如飴。蕭子慎不止一次瞧不起自己這犯賤的樣子。每次下定決心要邁出那一步,不再去和她糾纏,可每每看到她的雙眼,所有的防線都在一秒間被擊潰。所以才會如此周而復(fù)始,仿佛只要多做一點,就會在不久的將來得到一絲絲回應(yīng)。蕭子慎也真是倔骨子,即便心中念著他,也不愿低下頭來。他總是別扭著,使得這一片真心也總是變了味。蕭子慎也不主動和舒妤說話,舒妤清醒的時候,蕭子慎也只是問她,要不要吃東西。其他話,一句也沒有。
舒妤昏睡的時候,蕭子慎半臥在沙發(fā),看著助理送來的各式文件,一一審閱。那感覺,與在辦公室無異。偶然閑暇時分,他也會盯著舒妤的臉出神。明明不是什么傾國傾城的容貌,也不是什么沉魚落雁的模樣,頂多算是個小家碧玉。他怎么就那么沉迷于這樣的女子呢?且深深不能自拔。
初見時,她的眼神空洞無神,沉默不語。卻是很淡然接受了所有的條件,既不掙扎也不抗?fàn)?,淡然接受。許是這樣的性子,如水一般性子,深深吸引了他。他明明是萬花叢中過的浪子一枚,卻因為她,收了心?;楹?,縱使舒妤千般萬般的不情愿,和他對著干,總是在無聲抗議種種,他也沒有強(qiáng)迫她什么,只是讓她隨著她自己的性子活著。還是因為他舍不得,舍不得改變她,愿意她活成原本絢爛的模樣。他默默為她鋪了所有的路,砍去了所有的荊棘,他只是希望舒妤在這他所為她創(chuàng)造的清明世界里好好過活。即便如此,苦難中相守的情誼,依然抵不過年少時那個陪她一起長大的少年。輸?shù)眠@般慘絕人寰,終還是傷了蕭子慎的自尊,這般費力得討好,也換不回絲毫的情誼。他終是累了,亦覺得該放手了。既是放她自由,也是放自己一條生路。從此,一別兩寬,各生歡喜。他此生注定要在黑暗中獨自生存,他早已習(xí)慣了,而她,若得光明,他也是會歡喜的吧。突然發(fā)現(xiàn),他這一輩子,最大的歡喜便是舒妤了吧。她若安好,便是歡喜。
折折騰騰那么久,舒妤終于是出院了。抬頭望著刺眼的陽光,想來還是活著最好。即便她沒了最大的念想,還是應(yīng)該好好活著,大概就是未來生活的唯一想法了吧。舒妤出院了過后,再也沒有見過蕭子慎,仿佛這個人從未出現(xiàn)過一樣。蕭子慎巧妙錯開了所有可以正面遇見她的時間。她知道是蕭子慎刻意躲著自己,這回是徹徹底底傷了他的心了。他們徹底結(jié)束了。
一周過后,舒妤收到了已經(jīng)簽好名的離婚協(xié)議書了。這張期待已久的紙,很薄。而今天收到的時候,卻感覺仿佛什么也不是,就是一張普通的紙,再也沒有了當(dāng)初的意義。她拿著這張紙,手輕輕拂過每一個字,慢慢閉上眼,仔細(xì)回想當(dāng)初擬這份協(xié)議書的心情。力透紙背,每一個都帶有了獨特的分量。和今天再比,似乎當(dāng)時更加輕松。如今,明明背負(fù)在身上的大石已經(jīng)卸了,舒妤卻沒有輕松的感覺,而是一種悵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