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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泊行

第三十二章 從前陌路未曾識

桑泊行 一念笑 2088 2019-05-08 06:41:51

  秋雨肅殺,她的面色蒼白,那一句‘你看我是人是鬼’,猶在耳邊。

  金幼孜瑟縮了一下,“自然是人……哎,你是不是偷偷喝酒了?若被你爹發(fā)現(xiàn)了,不是又要受罰……”

  桐拂眼眶有些酸,“都是我不好,將小柔弄丟了……爹爹惱我也是應(yīng)當(dāng)?shù)摹镉H若是還在,不知會多傷心……或許我真的不是人,只會給身旁的人帶來麻煩……”

  “莫要胡說,很多事情皆是天命,左右不得,并不是你的錯……”他本不善言辭,瞧她傷心透頂?shù)臉幼樱遣恢绾蝿裎俊?p>  她猛地抬眼,“我不該來的,已經(jīng)連累過你一次,以后……不會再打擾了……”說完就往外走去。

  金幼孜也顧不上,將她扯住,“你在胡說什么?怎么連累了?我說我被你連累了么?”

  我愿意被你連累,你知道么……他心里過了過,卻沒說出口。

  她瞧見他一直背朝著外頭,替自己擋著斜飛入廊下的雨,身上衣衫早已濕了大半。

  “我又見了陶先生,他說……他說我是水中凝成的魂魄,會連累身邊之人……我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不管是不是真的,小柔定是因為我入了宮,娘親或許也是因為我才那么早離開了我們……還有爹爹,他一直不開心……”

  “所以你懂了么?!”她掙脫他的手,“公子,以后我們還是從前陌路,只盼公子莫要將這些說與旁人聽。保重……”

  說罷,人已跑進夜雨之中,很快沒了蹤影。

  金幼孜渾身濕透也不自知,怔怔望著她背影消失之處。

  ……

  馳援永平,出乎意料的順利。不出六日,燕軍已將統(tǒng)帥遼東軍圍攻永平的吳高打敗。

  李景隆帶領(lǐng)的五十萬人馬已進抵河間駐扎。其中十萬精兵將赴北平,另十萬赴通州。而近三十萬主力,將守鄭村壩,等待從永平歸來的燕軍。

  這番布置不可不謂周到,然而此刻,燕軍卻并未如李景隆的料想班師回北平,眼下正駐扎在一個更加令人出乎意料的地方……

  “明日,我一人入城即可。”朱棣的話說完,大帳內(nèi)一片沉寂。

  諸將雖也不是第一次被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統(tǒng)帥驚到,又實在覺得,這一出太過兇險。

  寧王,太祖十七子,十五歲就藩大寧,統(tǒng)甲兵八萬戰(zhàn)車六千,更有戰(zhàn)斗力可怖的朵顏三衛(wèi)。彼時會和諸王出塞作戰(zhàn),謀略出眾。太祖曾贊燕王之善戰(zhàn),寧王之善謀......

  燕王早有取大寧,截遼東之意。而此番朝廷召寧王回京,寧王竟抗旨未還,被削三衛(wèi)。即便如此,寧王彪悍的實力仍在,燕王單騎入大寧,豈不是有去無回?

  “李景隆十萬精兵很快就可達北平,城內(nèi)如今算上老弱男丁,也不過一萬。末將認為,當(dāng)回援北平......”終是有人忍不住出聲道。

  “來人,擬信!世子當(dāng)死守北平,不可出城迎戰(zhàn)!違者,斬!”朱棣一字一句,再無人敢出聲質(zhì)疑……

  難得晴日,朱棣挽韁而立,面前是大寧高聳的城墻,那城墻之后的一切,他都必須得到。

  身下馬兒似也覺出他的勢在必得,踏蹄數(shù)下,朱棣伸手安撫,就見護袖上有什么粲然一閃。

  看清那物件,他不覺露出難得笑意。

  給世子的信送出不久,就收到北平的回信。一封來自熾兒,表明死守北平定不負父王所托之心。

  另一封來自妙云,里頭是一對護腕,這其中一個護腕上縫嵌著一枚琥珀珠子。

  這珠子當(dāng)初是在真定大敗耿炳文之時,莫名出現(xiàn)在自己榻上,之后又不知去向。

  此番妙云在為自己收拾隨身行囊時,竟又尋得了這珠子,且將它縫在了護腕之上……

  他伸手輕撫那珠子,想著她在燈下細細繡縫……容色勝遠山芙蓉,卻又不流于柔媚之俗。顧盼神飛間,英氣迫人……

  城門隆隆的開啟聲,令他回過神來,當(dāng)下再不遲疑,催馬單騎直往城中而去……

  滴漏聲聲,篆香已老,這座大寧城的官驛中,一片靜謐。

  桐拂立在窗邊,她身處的這間屋子,應(yīng)該就在燕王寢屋的旁邊。她身后的衣施上,掛著他的甲胄。應(yīng)是剛被人擦拭過,光亮如新。

  方才她聽見旁邊屋子里傳來他與人交談的聲音,之后他似是將那幾人送出屋子,又很快折回去。再之后,她聽見床榻吱呀一聲,顯然他已就寢。

  此刻她從微微敞開的窗欞處望出去,回廊里是三步一崗寧王的護衛(wèi),院子里也時時有人巡視而過。逃,是沒辦法逃走了。

  怎么來到這里的,她已經(jīng)懶得去琢磨??傊搅诉@座叫做大寧的城池,而方才,又親眼看了一出好戲。

  戰(zhàn)場上殺伐決斷的燕王,執(zhí)著寧王的手,一聲聲十七弟言辭切切,將自己各般無奈、痛苦和悔意一一訴出……掏心掏肺,聲情并茂……若非親眼見過他冷血狠厲的那一面,桐拂也差一點點被他感動……

  寧王起初尚疑慮重重,到后來也不禁唏噓再三,竟親自提筆書信與皇帝,替其說辭。并挽留這位四哥在大寧城中盤桓幾日,二人敘敘舊……

  燕王又是一番感嘆,末了提到可否允手下幾名文職之員入城,武將及兵士仍遠遠扎于城外……

  寧王并未思慮太久,畢竟幾名手不能提的文官入來,顯然生不出什么事來,遂很快也允了……

  依桐拂與燕王不多的這幾回相遇,她曉得這其中必有古怪,但這其實與自己也沒有多大干系。她只是覺得,這樣遠遠的離開金陵,爹爹和小柔,還有柚子,或許反而他們都會好起來……自己若當(dāng)真只是一縷魂魄,還是離開他們越遠越好……

  門咿呀一聲,有人入來,桐拂忙閃身躲在一旁的屏風(fēng)之后。

  透過縫隙看出去,是個身著宮女衣裙的女子,手中捧著茶具。

  那宮女將茶具放在案上,緩緩蹲下身子,開始抽泣起來。豈料越哭越傷心,到后來只能用手緊緊捂著嘴,才不至于發(fā)出聲音。

  到后來,那宮女忽地起身,從一旁的木柜中翻出一條長綾,踩著凳子懸上梁去。仔細地打了個結(jié),雙手揪著那長綾,一邊哭泣著,一邊將脖子套將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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