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星光在宇宙流浪多久,終究還是會與另一顆星相遇,光芒糾纏在光年里。
擁有壯麗光環(huán)的土星,它身旁存在太陽系中唯一一顆擁有大氣層的衛(wèi)星,土衛(wèi)六,也叫泰坦星。
土星的英文名Saturn(薩圖恩)來源于羅馬神話中的農(nóng)業(yè)之神,而Saturn就是希臘神話里的第二代神王Chronos(克羅諾斯),十二泰坦之一,土衛(wèi)六作為土星最大的衛(wèi)星,天文學家們便用“Titan(泰坦)”為其命名。
明微和陳璃畫沒有去到更遠的星系,他們降落到了泰坦星上,因為這里能將土星光環(huán)一覽無遺,在這顆星球上,巨大無比的土星幾乎占據(jù)了半塊天空,一副隨時都會掉下來的樣子,顯然并非適合巨物恐懼癥生存的星球。
他們坐在高山的山頂,仿佛伸手就能觸碰到光環(huán)。
明微知道泰坦星,最早不是從天文課上聽來的,而是小時候在動畫片上看的,《星游記》里有一集是兩人一兔來到這里采集燃料,還碰到恐龍什么的,后來他知道這顆星球上滿是液態(tài)甲烷,且被認為跟以前的地球相似,看來動畫片的設(shè)定十分考究。
“這里是滅霸故鄉(xiāng)欸?!泵魑⒂X得陳璃畫應該知道《復仇者聯(lián)盟》。
陳璃畫稍微反應了一會,也不知道明微腦子里都裝的什么。
“我突然有一個想法。”明微看著山腳下如鏡般光滑的湖泊,“如果人類進行星際移民,哪怕只移到泰坦星,我們好像就不用再擔心密教了,畢竟不是到處都有邪神?!?p> 陳璃畫沒有露出太多表情,說:“如果人類文明能一直延續(xù),遲早都要考慮星際移民。”
“也是,地球環(huán)境惡化,太陽有窮盡壽命的一天,就算不考慮海底那個大家伙……”
“明微?!标惲М嫶驍嗔怂脑掝^,“我不想思考人類文明,那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事情,這個世界沒有怪物、沒有密教,只有我們,而我們已經(jīng)在泰坦星上了,只要你想,我們可以在宇宙的任何地方,只要你想,所有星球上都可以存在人類,都可以看到太陽。”
她對著天空捧出雙手,“你看,下雪了。”
泛黃的天空落下繁星般密集純白的雪花,天地間頓時茫茫一片。
明微還未咽下的話語如鯁在喉,微張著嘴欲言又止。
許久,看著雪花片片落滿她的肩頭,明微才深深吸了口氣又吐出,眼神和語氣夾雜著微妙情緒:“我們真的不回去嗎?”
“回哪去?地球?如果你想的話當然可以?!?p> “你知道我說的是哪,現(xiàn)實。”明微抿嘴。
陳璃畫轉(zhuǎn)頭,呆呆望著他的眼睛,問:“為什么?”
她的目光是如此純凈,明微感覺自己正被天使注視靈魂,于是閃躲:“我……我也不知道,或許因為我覺得就這樣一走了之不夠負責,或許是那里還有我們關(guān)心的人和關(guān)心我們的人,或許我覺得即便回到現(xiàn)實也可以去任何地方,冰島的火山和極光、某個海邊看椰子蟹吃椰子,我一直覺得人類使用刀叉的時候簡直跟椰子蟹進食一模一樣,現(xiàn)實世界里還能看到最新的電影、玩到最新的游戲,我承認那邊大部分時候一團糟,但我們可以一起面對,不是嗎?”
陳璃畫掩嘴輕笑:“你沒發(fā)現(xiàn)自己說的話像是在表白嗎?”
“哪有?”明微感覺臉頰有熱氣上涌。
陳璃畫思考著緩緩搖了搖頭:“你一直在說現(xiàn)實、現(xiàn)實,可是我沒覺得這里是夢,夢是只有一個人記得的東西,我們一起看過的畫面、經(jīng)歷的場景,還可以談天說地,怎么能叫夢呢?還有你說的那些,這個世界會有更好的替代,完全不成問題,反正那邊又不是少了我們就不轉(zhuǎn),其他人會應付好人類的。”
她看起來真的沒有任何心理負擔,好奇怪,總覺得他認識的陳璃畫會想盡辦法離開。
是陳璃畫變了,還是這個世界揭開了她的面紗?或是奧丁的魔法讓一切看起來像是如此,不該自己才是那個心甘情愿沉迷夢境的人嗎?怎么清醒的人反而是他?
“我好像很不了解你?!泵魑⑤p嘆。
“你有一輩子的時間來了解我?!标惲М嬑⑿?。
他們眼中對方頭發(fā)被雪染白,在一顆孤寂的星球上、荒蕪的宇宙中、空曠的世界里,他們的確有著用不盡的時間去了解對方,不會被任何人插足擾亂,也沒有任何事情能夠打攪,說不定愛了又恨、死去活來。
明微當然會一次又一次心動,可他還是說道:“璃畫,我們回去吧,大家肯定都在擔心我們?!?p> 她沉默了很久,天地間雪花飄蕩,就連土星光環(huán)都附滿白霜。
“難道你知道怎么離開?”陳璃畫疑惑。
明微搖頭:“前提是你愿意,我們才能一起想辦法?!?p> “你讀過一首詩嗎?蕭索的街道、絕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p> 他神色復雜,沒有回答,博爾赫斯的詩——《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陳璃畫:“我知道當一個人想離開的時候,他其實已經(jīng)離開了?!?p> ·
巴黎變得不太一樣,天空陰沉沉的,不見天日,時而能看到一只巨大的星之眷族游蕩在空中,它發(fā)出重重疊疊的駭人嘶鳴,像是有眾多鳥獸的靈魂在同時哀嚎,聲音尖銳而遼遠。
下方稀疏的行人仿若未聞,同往常一樣,他們頭也不抬行走在城市中,同往常一樣,他們坐在長椅上,遵循既定的生活軌跡。
可鏡面里的世界已經(jīng)截然不同,一條條附滿粘液的根須在其中復雜交錯,它們像是旺盛的爬山虎那樣在鏡中世界瘋狂生長,幾乎快要覆蓋整座城市,所有存在鏡子的房間、所有能夠反光的玻璃都倒映著可怕畫面。
某種力量正在醞釀。
阿圖羅研究員驅(qū)車來到圣米歇爾廣場,這里已經(jīng)空空蕩蕩,城市中的居民已是夢游狀態(tài),星之眷族的精神波動異常強烈,哪怕只是居住在生活有星之眷族個體的海溝附近都將受到極大影響,何況現(xiàn)在城市天空中足足有三只這玩意,好在神諭者大多承受過更恐怖的精神波動,星之眷族暫時未對他們造成顯著影響。
巴黎圣母院的大門緊閉,阿圖羅研究員從車上搬了點東西下來,然后拿著一根手杖走到中間那扇審判之門面前,他仰頭注視滿天神佛的雕梁畫棟,威武的教堂囚禁著兩位無神論者。
那根手杖有些眼熟,扶手處還鑲嵌著一塊圓潤平滑的黑曜石,像是濕婆的遺物。
優(yōu)質(zhì)的觸媒能夠放大使用者的能力,暮年的濕婆沒少仰仗這根不起眼的棍子,阿圖羅研究員在得到周唐林的授權(quán)后,只要他需要,英靈殿里的寶物隨意取用,他等到這根手杖運送到巴黎才立刻動身前來此處。
舉起漆黑手杖后他閉上了眼睛,口中念誦與空間有關(guān)的咒語,黑曜石發(fā)出煙霧般的幽光,朝審判之門蔓延而去,無孔不入的光芒被阻擋,果然,他感應到了另一處空間的存在,一處對外界充滿排斥的空間,只是初次探測便讓人感受到一股極強的抗力。
就如喻朝汐所言,這片空間似乎不太友好,不知道明微和陳璃畫在里面怎么樣了,想到這里阿圖羅更是心急,不再猶豫,開始全力施法。
隨著咒語快速念誦,手杖被他越握越緊,然后爆發(fā)出了極為氤氳的幽光,驚濤拍岸般撲向?qū)徟兄T,審判之門不遑多讓,刺目金光轟然大作,煌煌如天威,神圣不可侵犯,光芒交織間,門上的寸寸浮雕仿佛盡皆扭曲。
阿圖羅咬著牙維持魔法,面露猙獰之色,這是一處隱蔽的空間通道,并且擁有極強的結(jié)界,與鏡子中的情況完全不同,鏡子只是一張薄紙,而審判之門固若金湯。
猛地將魔杖杵向大地,地面皸裂的紋路瞬間亮起,如同陣法般發(fā)揮威力,阿圖羅的雙手雙眼均有幽光彌漫,他備好姿態(tài)探出手去用肉身推門,與結(jié)界對抗,稍顯枯瘦的手臂亦有可怕的光紋順著血管流淌,源源不斷朝手掌五指匯聚。
“??!”
兩股力量似乎欲將他撕碎,拼盡全力,審判之門終于被推開了一絲縫隙,可那縫隙之中竟爆發(fā)出了更加猛烈的白光,幾乎要將他老朽的身軀轟退。
可無論這股力量多強烈,終究無法使一個沒有退路的人后退,已經(jīng)忘了多少年前,他害死了自己的學生,今天,一個拯救學生的機會就在眼前,他絕不能再有絲毫動搖,但凡明微有任何損傷,都是作為導師的失職,所以就算面前這扇是地獄之門,他也必須一腳踹開,然后把明微從地獄中拽回來。
幽光滔天綻放,阿圖羅幾乎在燃燒自己的一切,縫隙愈發(fā)擴大。
明微坐在山頂,隱約感覺身后傳來些許動靜,他下意識回頭看去,竟然有一道裂縫憑空出現(xiàn)在了那里,而裂縫之中似乎還有一道身影。
明微看向陳璃畫:“這也在你的控制之中嗎?”
“你說什么?”陳璃畫疑惑。
“那道裂縫,你看不到嗎?”明微伸手指著。
陳璃畫轉(zhuǎn)身,她搖了搖頭:“我什么都沒看到。”
“明微!我來救你了!”
聲音響徹,那道老邁的人影撕開裂縫,雙手撐在空間邊緣,全身流轉(zhuǎn)著兇煞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