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余后悔了。
她應(yīng)該去找個沒人看到的小角落里騎上招財奔往新生活的。
皇甫合璋給他二人各找了一只馬,不算什么名貴品種但是脾氣是個大,讓他往東他就偏要往西還一直跟著皇甫合璋跑。合著是個母馬是吧,就知道跟著俊俏小哥哥跑,還不能透過現(xiàn)象看他皮囊下黑漆吧啦的本質(zhì)。
洛余敲一下大紅馬的脖子,對它這個智商很是著急。
二人停步在一處酒家。
皇甫合璋這會有錢了,不過只要了一間房,洛余忍不住提醒他,“這樣下去你是要睡地板的?!?p> 皇甫合璋笑言,“無妨?!?p> 洛余說“我不給你被褥枕頭,半夜還會把你扔出去?!?p> 皇甫合璋回“并非在此處過夜,只等一來人?!?p> 洛余轉(zhuǎn)身就走,她很想擺脫那只很有個性的馬,很想看不見這個煩死人的男人。
“如若沒有此人,你達不成任務(wù)。”
洛余更加快了扭頭就走的步伐,信你當我這好些天的魔君是白混的嗎。
“此人是你的雇主?!被矢翔安痪o不慢來一句。
洛余轉(zhuǎn)頭,推開擋道的皇甫合璋自動坐在掉漆的紅櫈上,開始嗑瓜子。
太乾山下。
止戈應(yīng)約來此,洨也自山門中翩然而至,與他淺笑“許久不見?!?p> 止戈微微點頭已做回應(yīng)。
洨也環(huán)顧四周后,幻化出桌案,無根水自虛空中傾瀉而下,范冒著水汽氤氳,逐漸盤踞在石杯之中。
“自那日撿來琤也,兩千多個年頭過去了,你可算是琤也唯一親近的人?!睕┮沧哉伊艘粋€坐處,石杯自行被推向止戈。
止戈看著眼前銀白發(fā)絲如絳的鮫人族女子,道“族中僅剩我與他二人罷了?!?p> 洨也此時便是找到了傾吐的源頭一般,“若說啊,當年我從山林中把他待回去,便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當年膽子小好說歹說還把自己給說哭了,才讓他稍微放下點戒心?!惫首靼@一口“拜入師傅門下之后,平日里也就我能與他開口說上兩句話,對待其他的師兄弟便是不理不睬?!?p> “師兄弟皆是些剛直的,多交往些總沒有什么壞處,最起碼外出斬魔的時候是有人能說上兩句話的。”
“洨也?!币荒凶勇曇繇懫?。
洨也立馬轉(zhuǎn)了話鋒,“是是是,不愿讓我說我便不說了。我回去等你,別太晚了?!北持直闾ぴ瞥孙L,“記得答應(yīng)了我什么?!?p> 琤也溫言應(yīng)下后,轉(zhuǎn)對正品清水的止戈一副正色。
“似乎是當真將前塵往事都忘了?!敝垢攴畔卤K率先打破沉默。
“當年收你為徒做的那個樣子,不也叫人看不出破綻嗎?!爆b也唇角勾起三分譏諷的顏色,“我虛靈一族千余性命,就被如此草草了了?”
“當年著實臨玦表叔有錯在先?!敝垢暧兴y色。
“那父親母親,族中各位長老何錯之有?為何被誅連?”琤也反問,每每談及此事便是青筋暴起,止不住的慍怒,“魔族之人心思叵測,怎能如此輕易便妄下定論。”
止戈無言。縱使千百年前,是洛余一手策劃,將命還給了當時還算得上黃發(fā)小兒的止戈,并且護得他一時周全。
他對洛余,總歸是有些復(fù)雜的。
作為虛靈一族的養(yǎng)子,他只是被照顧這溫飽,與琤也那盡關(guān)懷的對待方式不同,對他只是一種平常甚至于敷衍卻又同時一直將恩怨情仇教予他,使他在幼時便將報答兩個字銘記在心。縱使他天賦高超,卻也只能裝作事事不如琤也,否則便是養(yǎng)父母深邃而又充斥著洞察,同時還有憎惡的目光。
當年他并不知道個中緣由,只覺得要報答,要使養(yǎng)父母歡心。
他不知身世,也曾寄希望于琤也的父母能寄予溫暖。
是以在洛余手刃虛靈一族千余條性命之時,他主動請纓,為琤也提供出逃的機會。一方面為這些年的飯食之顧,另一方面他并不想再將人生與琤也禁錮在一起??墒姑驮诖颂?,故而他決心代替琤也去報仇。在他眼中,洛余不過是一個手中包攬著千人生命作惡多端的魔,更是殺害了他恩人的兇手,死不足惜。
結(jié)果自然是出乎意料。
趁著天魔戰(zhàn)又一次展開,他以為是自己的機會,最終卻明白這是洛余蓄謀已久的送給他的機會。
他報了仇,卻對洛余有種復(fù)雜的情緒。是愧疚嗎?不是。是悔恨嗎?更不是。
對待養(yǎng)父母,他尊重且敬愛,為報答恩情他可以搭上自己的性命,為遵守養(yǎng)父母臨死時緊抓住他要他旅行的保護琤也的義務(wù),他可以不顧性命。
可兩千年歲月的滌蕩,他似乎倦了,這種為著不算如何龐大的恩情去搭上性命的生活。
養(yǎng)育之恩,在他為琤也豁出性命的時候,便早已報了。
他原本是想就此脫離是非,做一個逍遙人,漫步人世。
可誰知,洛余忽然蘇醒。
得知消息后他手臂上所冒出的虛汗,他明白了,自己是在后怕。
外界傳言洛余失憶。
雖說他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可那種感覺便就如夢魘一般一直縈繞在心中揮之不去,切齒拊心啃咬著他殘存的逍遙。
他決定歸去看看。
與自魔界出來后重逢的琤也相商,暫時性跟在洛余身旁,要明白這是否是詭計。
但他現(xiàn)在,并不覺得。
前塵往事忘了便忘了,洛余已經(jīng)將自己的性命賠給了虛靈一族,若說一人之命不足以彌補萬人枯骨,可人活一世最重要的不過性命爾爾,再如何彌補?
“是?!敝垢甑皖^,順著琤也話鋒,“不過,今日后,你我莫要再見。”
他想同之前的自己做別。
琤也神色不明,指在袖間摩挲,“為何?當初洛余如何在冰棺之中躺了兩千年你并非不知,如今是覺得她無心追究前塵便想逃脫嗎?”
“并不。”止戈立刻否認,卻發(fā)掘自己找不到借口來說服自己,半晌他聲音低沉“是?!?p> “你我不同。”止戈緩緩而談,“虛靈一族與你而言是親人,于我而言卻只不過是開心了多給些吃食的飼喂者?!?p> “我希望你明白?!?p> 琤也反駁“明白什么?”
“是我父母讓你沒有路死街頭,是虛靈一族讓你有地可棲。你將我父母的一腔心血當做什么了?”琤也拍案而起。
止戈只沉著面色瞧他,“我竟期望著你懂?!?p> 再無言。只遠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