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何謂幻夢

　　黍岐出而見一少年，止戈。

　　且不論止戈如何追上黍岐步調(diào)，只見止戈高聲而問“這是怎么回事！”

　　黍岐本就隱忍慍怒，側(cè)身快步而走，怎料止戈一方窮追不舍一方不止追問。

　　不忍其人聒噪，黍岐停步以手扼住止戈的咽喉，使其身軀掙扎在半空中，“就你那點小心思以為余兒沒有看出來嗎？”黍岐字字吐得極緩，“余兒將一條命賠給你，還不滿足嗎？追來做什么？！”

　　止戈吞氣不暢，面上已是潮紅，青筋暴起雙足無律的上下擺動著。

　　須臾黍岐釋手，“余兒要你活著我便放過你?！蓖接嗯康乖诘孛嫔现乜鹊闹垢辍跋乱辉?，別讓我再碰見你。”

　　黍岐轉(zhuǎn)身乘云而離。

　　魔界。

　　招眾醫(yī)者而去，皆以嘆惋膽怯而告終，“雖身形不滅，然心力俱竭心神俱盡，縱使有外力來填補身體的虧空，神不歸位，今后亦只是一個活尸?！笔蜥嫔l(fā)凝重。

　　命人與己一同翻閱古籍以求法然不得，黍離不知何時悄然而至，見黍岐沉浸其間面露急色，道“我有法子?！?p>　　黍岐驚“父親？”

　　黍離示意其人隨之而往，居殿之后，一處巨石假山之前，蘊氣指間破石，見一密道綿延開來，進之，黍岐緊隨，只見密道伸出有文字印刻峭壁之上，隱約若有陳年枯骨之氣。

　　黍離知黍岐不解，“族中秘法，可直窺人心境?！?p>　　“深探若欲所望，魔君此番多是不愿出而對世，若有此法，結(jié)其心結(jié)，或以物易物，不定可將其人帶回世間?！笔螂x直視著眼前男子，“不過外人不可久居，否則肉身逐漸消亡，縱使有外力護佑也會逐漸腐爛成泥，只可停留夢中再不得出。”

　　黍岐有疑“以物易物？”卻見父親無心解釋，心道只解余兒心結(jié)便是遂懷展顏，“父親放心，我一定回來。”

　　黍岐一目三行過目壁上文字，已然銘記在心，欲離卻被黍離阻擋去路。

　　“就在此處施法，我尚可照料看護你的肉身。”

　　黍岐轉(zhuǎn)念想過后，應(yīng)下，尋一寬處，盤膝而坐，深思環(huán)游過虛空之間，直奔洛余所處的冰窟，撞入洛余心神之間。

　　短暫的漆黑過后，黍岐見到的是天朗氣清的竹林之中，尚且年幼的洛余以及少年模樣的洛郅。

　　洛余在落葉中跌跌撞撞蹣跚學(xué)步，蹬著腿步步踏得很是結(jié)實，洛郅靜蹲坐在前方，等待著緩步而來的洛余。

　　黍岐將自己化作早先的少年模樣，悄然接近洛郅，在其肩頭輕點。

　　黍岐在試，若真是洛郅，此刻應(yīng)立馬將洛余抱在懷中理他三丈都不嫌遠。

　　而待到黍岐回神之時，洛郅已然將洛余抱在懷中，退離三丈，眼神中盡是警惕“好小子，又要對余兒做什么？”

　　黍岐知曉自己可在此境中獲取片刻安寧，當年尚不知父親如何成為先代魔君洛凩的左膀右臂，只知渾然不覺之間，他隨父親到魔君殿中，彼時尚且頑皮，四處奔走查探想尋些新鮮東西出來，于是他見到了洛余，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黍岐尚未見過如此年歲的孩童，還以為是誰家做的精細的布娃娃，睫羽如扇正是酣睡，雙頰白里透紅吹彈可破。

　　黍岐一時好奇，用指頭戳了戳洛余的小臉蛋。這觸感很是奇特，不同于一般的布偶，甚是有彈性，還軟軟的很是舒服。

　　于是黍岐又用指頭戳了戳。

　　洛郅找了些吃食歸來之時，看到的便是黍岐對著洛余的臉蛋一直戳啊戳，嚴重時還捏。

　　洛郅一氣之下隨意扔擲吃食他處，對著黍離就是飛天一腳，那可是母親囑托自己要好生照顧的妹妹，怎能被這家伙欺負了去？！

　　黍岐被踢飛，在空中劃過一段優(yōu)美的弧線時，指間似乎還停留著洛余臉頰那軟綿綿的觸感，似乎，很是喜歡。

　　而洛郅滿目警惕，抱緊正咯咯笑洛余一腳將他踹了出去。

　　后經(jīng)二位父親的引薦，洛郅含笑攬過黍岐的肩膀，順道用力掐了好幾下，偏首伏在黍岐耳邊咬牙切齒“好小子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對余兒的心思，我可告訴你，沒門兒！”

　　魚兒？黍岐自動忽略了某些字眼，覺得這名字很是靈動有朝氣，深得他心。

　　之后的日子變成了黍岐不停的溜進魔君殿內(nèi)，瞅準洛郅外出的空隙，將洛余抱在懷中準備拐回家。奈何作為一個于如何看護孩童不甚了解的人，頭一回黍岐剛抱起洛余便因用力過大而引起稚聲痛苦，響徹云霄，正當黍岐煩躁這東西怎么還會開口，更在糾結(jié)這哭起來也過于驚天地泣鬼神了還要不要再抱回家。最終黍岐決定，還是抱回家吧，這廝哭起來沒完沒了的要讓別人見了可不得了。黍岐一笑，剛剛打算翻墻而走，就被洛郅以簫聲御草木而拽了下來。

　　洛郅忙將洛余看護懷中，見洛余哭紅了雙眼，又看孩童肌理上盡是紅痕，洛郅一氣，將黍岐扔上天轉(zhuǎn)兩個圈圈再砸到地上，同時囑咐侍從將黍岐列入黑名單。

　　永。遠。不。能。放。進。來。的黑名單。

　　黍岐料想自己當年亦是少不更事，愈戰(zhàn)愈勇，總將洛余抱回家視為目標，一來二去使得洛郅見了他大都是不留余地的直接動手，導(dǎo)致他只能爬在墻根上看這小姑娘，并且期待一次命運的回眸轉(zhuǎn)身，可以洛余這個女主角一點點自知之明都沒有，自顧自玩自己的，半分不會關(guān)注周圍景象，使得黍岐很是失落，然失落一兩回也就想通了，畢竟是自己看上的小姑娘。

　　是了，不知何時起，洛余是黍岐看上的小姑娘，想要帶回家養(yǎng)起來的小姑娘。

　　后來洛余漸漸長成，身量及膝，黍岐亦后知后覺間明白了洛余不是一個布娃娃，余亦不是“魚”，雖說沒有那么靈動了，不過他依舊喜歡。

　　黍岐同時漸漸明白自己與洛郅修為之間的差距，硬碰不成，黍岐變漸漸收斂鋒芒開始走不尋常的路。

　　首先偽裝自己，裝作對洛余不甚在意的模樣再進行深刻的自我反思以及懺悔與洛郅打好關(guān)系，洛郅看似老成實則為照看洛余裝出來的，不過月余洛郅竟真心相信他已然悔過，雖說還是不肯留洛余與他碰面，他只得爬在墻根上碰運氣等洛余出來細細看兩眼，順便堅定了自己的志向。

　　后來與洛郅論道論劍，除卻感嘆一下洛郅這廝天賦也忒高了些，再用酒肉款待其，以解倦怠。

　　說巧不巧，天賜良機，洛郅一副沒碰過酒的模樣淺嘗輒止后，一摔杯子睡了過去。

　　黍岐正在思量下一步對策之時，見洛郅一頭扣在桌案上，發(fā)絲還扣著菜，就此不省人事。

　　黍岐嘴角彎彎，這廝說要收拾倒也簡單。醉酒不醉個二三日那便不是洛郅，黍岐就趁此空蕩瞅準機會與洛余培養(yǎng)感情順便能拐回家就拐回家，那些得了死令的侍從是大可不必管的，他黍岐雖打不過洛郅，但隨意收拾幾個侍從那是綽綽有余。

　　于是在一次洛郅醉酒的空蕩，黍岐翻墻入魔君殿中，眼前是已然身量及膝的洛余，而黍岐洛郅早已是凡人弱冠之年的模樣，她似乎長得慢了些。

　　不過無妨，這樣更適合將她帶回家慢慢養(yǎng)。

　　洛余眨巴著大眼睛，雖是不怕生，但帶著不知眼前何人的疑惑。

　　黍岐早已謀劃許久的上天下地無所不能的人設(shè)此刻盡數(shù)忘卻，他直視著洛余清可見人象的眼眸，道“我是黍岐，余兒可以叫我黍岐哥哥。”

　　“為什么要叫你哥哥？”洛余問。

　　黍岐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回應(yīng)，為何要叫哥哥？因為年歲較長？可這似乎是客套的梳理不顯得親近。

　　因為我想把你帶回家養(yǎng)起來，所以就和妹妹一樣？會不會像魔族中拐賣黃發(fā)去吃了漲修為的敗類？

　　貌似有點。

　　黍岐再三斟酌之后，“因為余兒若是喚了我哥哥，我便帶余兒去煩人的市集逛，教余兒舞劍。”

　　這些年的觀察另黍岐早已將洛余所愛銘記于心，此所謂為日后的拐賣，呸打劫，呸帶她出門早作準備。

　　洛余人小鬼大，黍岐自然知道她很是機靈，只見洛余叉腰上下打量著自己，黍岐自擺好了姿態(tài)展現(xiàn)出迷倒萬千魔族少女的模樣。

　　可就在這是，洛郅醒了，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黍岐身后，一腳使他臉著地，“居心不良！”

　　然后將黍岐扔出了殿外。

　　而此時洛余記憶中，她與洛郅一同在母親故居中游玩，便是在那之后，洛余將黍岐記在心間，趁著洛郅尚未出手的空蕩，喊道“你是那個要帶我出去玩的黍岐哥哥！”

　　那時的黍岐覺得這幾年的墻翻的有了效果，縱使洛余未嘗搭理他也一點都不委屈了。

　　洛郅聽到幺妹言語才停了動作，只是轉(zhuǎn)首問洛余“余兒想出去玩？”

　　洛余滿懷希冀對著洛郅點頭，洛郅抱起洛余，一副懶得搭理黍岐的模樣解了禁制離去。

　　這時黍岐才醒悟，幼時跟蹤這倆兄妹經(jīng)常到一處林間便無功而返，原是因為這個自己定然解不開的禁制。

　　加緊很上洛郅洛余二人而出，若未記錯，當年他等待在此處見洛余洛郅不知從何處而出，后一路悄然跟隨其二人，卻在途中見一玉耀然出光，暫時目不能視，光影交錯之間，發(fā)生了什么黍岐絲毫不知？而就一剎那間，洛郅被擊倒在地，洛余沒了蹤跡。

　　記得當年的黍岐喚醒洛郅，予魔界傳送消息之后，順著直覺，簡簡單單便找到了一處可疑洞穴，并由魔君洛凩帶回洛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