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么想著竟然覺得此刻自己的心里其實是有些想要報復的意味的。
我的確是想要報復元昭的,畢竟這一個月來他一直拿父親來逼我在兩難的事情之間做個選擇,把我逼的太緊,幾乎要逼到死地上了。
可是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而我只是他的臣下的女兒,我微不足道,威脅不了他,傷害不了他。
所幸他是喜歡我的,所以他的喜歡就是我報復他的唯一機會,我偏要他親眼看著他那么喜歡的我,是如何一步一步被他自己逼上絕路的。
這樣的想法突然就在我腦海里冒了出來,我既覺得自己卑鄙,又覺得很痛快。
唯一遺憾的是,我竟然把許湛哥哥拖進來了……想來若不是我去求他,他和月姐姐大概會一生無虞吧?
“許湛哥哥,我或許會拖累你。”我心懷愧疚,淚眼婆娑的看著許湛說
“無妨,我現(xiàn)在對太子殿下還有用,他不會拿我怎么樣的?!痹S湛哥哥安慰我
“我知道他此刻還不會拿你怎么樣,但你幫了我,他一定會記恨你的,他從來不是那種心胸寬廣的人,即便他此刻能隱忍不發(fā),但他終有會追究的時候。”
“這些都是后話?!痹S湛哥哥憐惜的看著我說,“倒是你啊,遙兒,你真的決定了?你可知你這么一走,只怕再無生機可言?!?p> 我笑了笑,安慰道,“許湛哥哥不要瞧不起我嘛,我好歹也是父親親自調教出來的,即便是到了戰(zhàn)場上,也總有幾分能贏的把握吧?”
“對,遙兒一定會贏的,遙兒最厲害了?!痹S湛說
雖然知道他只是在哄我,但畢竟是哄了,我心里也安穩(wěn)了許多,就好像自己真的會贏似的。
我握著奏章,淺淺的笑了笑,而后又看向許湛說,“許湛哥哥,還有一件事要求你?!?p> “是老師的事嗎?”許湛哥哥問
“你已經為我做了太多,也為了冒了太大的風險,我本不該再連累你的,可是許湛哥哥,在這臨城,我已孤立無援,再沒人能托付,所以只能自私的把這一切都交給你。”
我此刻已經愧疚到了極致,說話時似乎還有些顫抖,我祈求,“許湛哥哥,求你能護我父親周全。”
“會的,會的。”許湛伸出手輕輕擦去我眼角的眼淚,然后滿目心疼的說,“遙兒,你放心去吧!臨城的事我替你看著,老師我替你守著,我向你保證,只要我還在,撫南侯府和老師就絕不會有事?!?p> “我信你。”我破涕為笑,“許湛哥哥,我信你?!?p> 我小心翼翼的藏好詔書和奏章,然后默默送許湛哥哥離開。
月姐姐就守在仙絳閣門外,一臉的擔憂,見我們出來連忙問我們有什么事。
我笑著安慰她,告訴她我們沒事,要她不要擔心,要她和許湛趕緊回去,以后也不必常來找我,要她和許湛往后一定要好好的。
我千恩萬謝的把他們送出侯府大門,又一個人回到仙絳閣。
輕輕拿起被初塵用神兵替換過的青絕,將這把隱為槍形的神劍抱在懷里,像是從上面汲取力量一般久久不舍放下,我心里想著,有初塵送的青絕在,即便是真要我馬革裹尸我也不怕了。
真好,莫名的覺得,只要我拿著青絕,就好像是有初塵陪我去戰(zhàn)場一樣,這樣想著,再沒有一絲怯意,反倒是覺得我和他雖然隔著萬里洪荒,卻能做著同一件事,也算是心有靈犀了……這樣的姻緣,天上地下又有幾人能夠得到?
想來我大概是幸運極了吧?
我在槍桿上蹭了蹭,然后慢慢放下它開始去收拾行囊,直到日暮,終于把去南境要帶的東西準備好了。
我心里一時發(fā)苦,又換上極好看的衣裳跑去父親房里隔著窗偷看他。
燭光之下,父親伏在案上不知在寫些什么,總之是很認真很專注的模樣,搖曳的燭光映著父親的霜鬢,讓人心疼的很。
父親……老了啊!他再也不是當年那個縱橫沙場的將軍,即便心未冷,血未寒,但身軀卻再也經不起萬里奔波和槍林箭雨。
只是我卻不知,我這一走……父親是否能受得住。
也不知元昭會不會拿父親泄憤……可這些我都已經無能為力了,就只能那么不負責任的丟給許湛……
我再不忍心看下去,也不忍心再去和父親說話,只能灰溜溜的離開。
夜?jié)u深,皓月高懸,疏星慘淡,風漸涼,吹的衣袍獵獵隨風起,我去馬廄牽出我最愛騎的棗紅馬烈云,翻身上馬,最后回頭看了一眼撫南侯府對我朱墻黛瓦。
我想著,這或許是我最后一次看著這個我從小生長到大的府邸,從此以后侯府的錦衣玉食,臨城的富貴繁華,都與我再沒有干系了。
從此以后,無論勝負,我都再不想踏入臨城半步。
為了大啟,為了元氏,為了南境,為了雍冶關……父親做的已經夠多了,我也是,雖在臨城享了十數(shù)年的榮華,但我大概也不欠它什么了。
臨城,這座繁華無限的皇都,有最綺旖的景色,最珍貴的物什,最風光無限的公子美人……也有我這么多年來最美的記憶,可是,我都已經不想要了。
我本該一輩子無憂無慮的生活在這里,做個富貴閑人,可現(xiàn)在卻要永遠的離開,去如今啟國最兇險的地方……不知生死,不知命運……
我想著若是我僥幸能從戰(zhàn)場上偷的一絲生機,從此以后一定再也不來這么深重而滿是算計的地方,若有生機,我一定要初塵帶著我天涯海角,灑脫自由。
我在城門口勒緊馬韁,深深回望,作別這座繁華的城,也作別往昔歲月和往昔的我。
我想著,就這么走了,其實也是很好的吧?我也終于,終于得到了我該有的解脫,從此以后,元昭大概再也不能拿父親和南境威脅我了吧?
這樣多好?。∥沂裁炊紱]有失去,我做了我此生最好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