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接風(fēng)洗塵

　　出了二層平房的蘇州車站，姊妹三人雇了一輛馬車，往石門路而去。

　　姑蘇，乃自古繁華之地。

　　江南商旅，絡(luò)繹不絕，絲織業(yè)興盛。

　　尤其是清政府與日本明治政府簽訂《馬關(guān)條約》后，開蘇州為商埠，蘇州上等的棉麻、絲織便通過滬寧鐵路蘇州站運往長三角，再轉(zhuǎn)銷歐亞各國。

　　沿著石門路，招牌醒目的新新電燈廠、茶莊、錢莊、當(dāng)鋪、客棧、酒樓林立，客人如織，店前車水馬龍，繁華無比。

　　“哥，你看！前面那間鋪面就是我們家新開的綢布莊?！卑灼甲院赖匮鲋尊涅Z蛋臉，一雙水汪汪的杏眼盯著前面高挑綢布招牌的“鼎泰”綢莊。

　　白世唯循聲望去，那些半空挑起的顯眼招牌，在綢布上寫著“喜璋”、“大贈送”的字眼，一看就是大促銷的綢布一條街。

　　淞滬戰(zhàn)事前，蘇州的織業(yè)名揚江南，近代民族資本工商業(yè)在歐戰(zhàn)帶來的機遇中，在夾縫里頑強生長，涌現(xiàn)了許多規(guī)模甚大的絲織廠和生絲廠、繅絲廠。

　　白世唯的祖業(yè)就是傳承了三代的生絲廠和綢布莊。

　　白世唯點點頭，轉(zhuǎn)頭看著天真爛漫的三妹問道：“萍，家里人都好吧？”

　　“二哥，你離家的這兩年，大哥都娶妻了，還生下了我們的大侄女，父母親身體安泰，別無他恙，只是大娘時長思念著你，暗自垂淚?！卑灼嫉兔即鸬?。

　　念子之情，白世唯豈能不知？

　　重活這一世，父母雙親便是血溶于水！

　　“萍、堯，你們的學(xué)業(yè)怎么樣？二娘是否還好？”白世唯繼續(xù)問道。

　　“哥，我娘還好，就是秋燥干咳的老毛病，我們學(xué)習(xí)上還算用功，只不過學(xué)業(yè)不甚精進，不似二哥，百尺竿頭?！崩蠈嵃察o的白堯低著頭吶吶地說，對于他這位二哥，既崇拜又敬畏。

　　二哥在他心目中，從來都很有主見，既果斷又有魄力，不似他畏畏縮縮，自卑而又自負。

　　“堯，學(xué)業(yè)上循序漸進，找準(zhǔn)方法，持之以恒，自然會有進步，得空，二哥和你好好切磋切磋。”白世唯見他上進，慰藉地安慰了幾句。隨后，從自己藤條箱取出兩盒珍貴的磺胺遞給白堯，囑咐道：“這是進口的磺胺，你給二娘犯咳時服用，一次兩片，一日三次，是非常好的消炎西藥，二娘這頑疾，除了肺熱，應(yīng)該是慢性支氣管炎?！?p>　　白堯眼前一亮，高興地從白世唯手上接過磺胺，稀奇地問道：“哥，這是東洋貨？”

　　白世唯搖了搖頭，挑起劍眉笑道：“這可不是什么日貨，這是我托付歐國留學(xué)的同窗特意捎給我的西藥，你不要失了，就這么幾盒，市面上緊俏得很?！?p>　　白堯鄭重地點了點頭，把藥盒緊攥在手里。

　　姊妹三人，一路說笑，很快就轉(zhuǎn)過幾條街區(qū)，來到自家的大宅前。

　　馬車夫勒住馬韁，迫使馬車停下。

　　“哥，到家了！我去敲門！”

　　白萍付了五元車錢，搶先下車，叩響了兩扇厚重黑漆的大門，等著門房前來開門。

　　白世唯深目凝視著白宅，目光熟悉而又陌生。銅質(zhì)的門環(huán)，門口雕刻細致、對立護衛(wèi)的石獅，蜿蜒曲折的院墻，顯示自家是一戶家底殷實的商賈之家。

　　這樣一幢大宅，要想說服自己的父親放棄，那還真需費些唇舌。他當(dāng)然不能以后世人的已知向父親透露后世的歷史發(fā)展態(tài)勢，這也無法解釋，只能以時局的嚴(yán)峻讓他知難而退，配合自己的遷家之舉，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作出舉家西遷的決定。

　　他對說服自己的父親很有自信，畢竟父親還算一個精明的商賈，又有大哥支持，他們這一支自然不成問題，難就在還要動員自己的大伯、三叔還有自己外祖母一家，全部跟隨自己父母遷徙大西南。

　　對于西遷的地點，他已經(jīng)了然于胸，隨著上海、南京的失陷，戰(zhàn)火將會延伸到江蘇浙一代，大片的國土將會逐片淪陷，化為殘垣斷壁！

　　江蘇作為國民政府國都，率先首當(dāng)其沖，成為繼東三省和熱河、察哈爾等省份全省淪陷的省份。

　　隨著戰(zhàn)場的擴大推進，華中、華南戰(zhàn)場狀況不利，戰(zhàn)火燃遍，難民無數(shù)，唯有大西南的云貴和四川有容身之處。

　　重慶作為以后國民政府戰(zhàn)時的陪都，政治、經(jīng)濟、文化地位自然不用言說，自己所在的特務(wù)處本部也將全部搬至重慶，將會是自己今后勢力延伸的重點，自然也有更多依仗庇護自己的家人。

　　然而，想起重慶在1939以后被日軍轟炸機火力攻擊，遭受日益嚴(yán)重的大轟炸，白世唯又有些踟躕不定。

　　現(xiàn)在，他擬定的搬家地點有重慶和云南昆明兩個，就看自己父母和兄弟、恩師那邊統(tǒng)一的意見。

　　吱呀一聲門響，門房把門打開，打斷了白世唯的沉思。

　　“呦！二少爺，你可回來了！請進，快進來！”穿著花布長衫的門房李伯激動地把白世唯讓進門內(nèi)，接過他手中的藤條箱，又步履蹣跚地向宅內(nèi)高興地吆喝！

　　“老爺！太太！大少爺！二少爺回家了！”一路吆喝，一路張羅著白家下人收拾白世唯的房間。

　　聽到李伯的吆喝，白世唯的父親激動地率著一家老小，快步迎出廳外，站在廊屋檐下翹首以盼。

　　一路穿過一個布有石桌石凳的小巧花園，白世唯在弟妹的簇擁下，在電燈的光亮中，遠遠看見了雙親的身影。

　　“爹！娘！”白世唯甩開大步，向白仲良和趙慧娥迎過去。

　　“世唯！我的兒！你可算回來了！讓為娘思念！”趙慧娥用一方素白的絲帕擦拭著淚，從白仲良身邊站了出來，驚喜交加地看著豐神俊朗的二兒子。

　　白世唯眼眶濕潤，克制著淚意，一把將母親擁抱。

　　“娘，我回來了！”白世唯沉穩(wěn)而內(nèi)斂地看著華發(fā)早生、舉止雍容慈祥的母親。

　　“唯兒，你長結(jié)實了！可想，這幾年在軍校的操練，讓你的身體素質(zhì)更強勁了！”白仲良欣慰地看著高出自己一頭、全身孔武有力的兒子，不住頷首點頭。

　　“二弟，見著你成才，爹娘和我都跟著高興、沾光！白家的希望都在你的身上！”這時，站在白世唯父母身后一母同胞的大哥白世軒抱著一個兩周歲的女娃笑意盈盈地說道，身后，還有他溫婉賢惠的妻子。

　　“大哥，大嫂！”白世唯喜悅地輕捏了一把孩子嫩藕般的臉蛋，一一向他們見禮。

　　“好了，大家有話進屋慢慢敘說，想必世唯餓了，我們邊吃邊聊，管家，快讓廚房上菜！”白母眼熱地看著自己的兒子，開心地招呼下人上菜，為白世唯接風(fēng)洗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