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漸西斜,窗前跳動的陽光漸漸退出舞臺,沈木凡終于忙完了今天的工作,他重新抬頭看去,孟小白已經(jīng)安安靜靜躺在長椅上,酣然入睡。
她懷里抱著本書,睡得似乎很不錯,眉眼柔和,嘴角噙著淺淺的笑,也不知是不是做了什么美夢?
他起身走到長椅邊,目光幾乎黏在了她的身上,原本因工作而郁郁的心情也受到了感染,輕輕飛揚起來。
一天的煩勞仿佛被拋到了九霄云外,沈木凡只覺得內(nèi)心是從未有過的安寧,假如時間可以靜止,他想,就這么看著她安安靜靜的睡顏,似乎就很好。
一首很久以前看到的詩篇,不期然就跑進了他的腦海里——
擇一城終老,遇一人白首。挽一簾幽夢,許一世傾城。寫一字決別,言一夢長眠。我傾盡一生,囚你無期。
擇一人相愛,等一人終老。癡一人深情,留一世繁華。斷一根琴弦,留一曲離別。我背棄一切,共度朝夕。
他蹲下身去,情不自禁撫上她的臉,輕聲問她:“孟小白,如果我的愿望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你愿意陪我實現(xiàn)嗎?”
曾經(jīng),在某段很長的時間里,孟小白幾乎天天纏著他問:“沈木凡,你有沒有什么很想實現(xiàn)的愿望?”
他那時不肯說,她就不厭其煩一直問。
他現(xiàn)在終于說了,卻不敢讓她聽見。
將她懷里的書放到一邊,她彎腰抱起她進臥室,又細心地為她蓋好了被子,才在床沿邊坐下??粗察o地睡著,自嘲一笑,一向淡定自若的他,在感情面前,也不過是個害怕被拒絕的普通男人罷了。
在外人看來,似乎只要他輕輕勾勾手指,孟小白就會自動送上門。
表面上看,小白也的確很好說話,對他一直言聽計從??伤?,那不過是因為沒有觸碰到她的底線罷了。假如真遇到了她不愿意做的事,比如她畢業(yè)后的那些工作,哪怕其中有些待遇不錯,依舊一個都綁不住她。
有時候,明明孟小白就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沈木凡還是會有種隱憂,總覺得一不小心,她就會離自己遠去。
說起來,像孟小白現(xiàn)在這樣受不了委屈的性子,的確是有點兒小孩子脾氣??伤植唤橐馀阒稽c一點成長。
只是她呢?愿意讓他陪嗎?
還記得剛來美國的那段時間,父親的病癥有了加重的趨勢,而他剛剛離開喜歡的人,離開熟悉的地方,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環(huán)境。
那時候的他,經(jīng)常會有力不從心的感覺,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就會想她。可想她的同時,又會慶幸,慶幸她不在這里,慶幸自己無能為力的狼狽不必被她看見。強大如他,尚且如此,若是換作她呢?
現(xiàn)在的她,正處于人生低谷,甚至于高中時,他就能感覺到她不經(jīng)意間透露出自我否定,還有,面對他時不自覺表露出的自卑和躲閃。
所以,他一直知道,對于兩人之間的差距,她是在意的,一直都是。
“沈木凡,你的電腦能不能借我用一下?”
“自己過來,不許躺著看?!鄙蚰痉才呐淖约荷磉叺奈蛔樱闲“卓催^去,那只椅子寬敞得完全可以坐下兩個人,而他的電腦,就乖乖躺在桌上,引誘地朝她招著手,于是跑過去,一邊開著電腦一邊跟沈木凡嘀咕:“你說云舒和云寧他們都在忙什么?云寧之前明明說好了要來找我的?”
沈木凡眼角的余光掃了她一眼,就看到她坐姿僵硬拘謹,還故意找話題。
似乎每一次,只要兩人靠得太近,她就會不自在了。
回想起來,當初在高中的她就很容易拘謹,看上去與人為善,其實小心翼翼跟所有人都保持著距離,除了她那個同桌。
“我讓他們不要來的?!彼f完,特意大大方方盯著她的反應。
“為……什么?”而她,拘束得連笑容就快要維持不住,還下意識朝遠離他的方向挪動了幾分。
“你說呢?”他故意靠近她,把她圈在自己椅背和手臂之間,眼神曖昧,似笑非笑。
她紅著臉推開他,轉(zhuǎn)向電腦,假裝很認真研究里面的英語單詞,心中哀嚎,為什么又是全英文……
他則鍥而不舍,再次從身后靠近她,輕輕將她攬進懷里,動作溫柔而親昵,聲音輕柔中帶著蠱惑:“孟小白,別想裝傻,你知道為什么?!边€有,不易察覺的沈木凡式的撒嬌。
她僵在那里,舌頭有些打結(jié),說話磕磕絆絆的:“那個……我……我知道了?!?p> “知道了什么?嗯?”
“你是想我們……單獨呆在一起?”孟小白感覺自己頭皮發(fā)麻,心想,這種話還非要說出口,真是很讓人難為情呀!
“小白……”
“嗯?”
“你還是坐過去那邊吧。”他輕輕嘆了一口氣,在她渾身緊繃到酸痛難耐的時候,忽然松開了她。
剛準備好硬撐的孟小白忽然間斷片兒似的,困惑道:“什么?”
“你在這里,會影響到我?!彼鄣椎膾暝敲疵黠@,他終究沒舍得為難她。
“什么?”她驚訝地看了他一眼,完全沒料到他會這么輕易就放過自己。
“小白,我給過你機會的。”她轉(zhuǎn)身面對他,小嘴微張,茫然又無辜的樣子,每一次都會會讓他心癢難耐。
他于是不再克制,溫柔卻堅定地掰過她的身體,低頭,吻她。
除了上次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會失控,固執(zhí)地非要讓她回應他那一次,這是他第二次吻她。這幾天,他哪怕再動情,也只是克制地抱抱她而已。
小白當然不知道,作為心理學高材生,每當他的親近讓她出現(xiàn)任何逃避和恐懼的反應,哪怕她自己不知道,他也能及時觀察發(fā)現(xiàn)。
他只是愿意等而已,等她愿意接受他的親近。
等待和克制——也是他愛她的方式。
可惜的是,沈木凡似乎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沈大神有時挺煩躁的,他心里早就認定了她,她對他也算是心有所屬,既然兩情相悅,干脆直接結(jié)婚領證不就好了?
可她膽子那么小,那么青澀單純,害他不得不克制自己對她的欲望,生怕一旦自己露出狼的本性,就會把這只小綿羊嚇跑。
想他處理事情一向邏輯清晰,簡單高效,偏偏在感情這個問題上,給自己選了一段跨越種族的難題。
所有的理智和雷厲風行,在遇到她那迷茫、怯生生的眼神之后,統(tǒng)統(tǒng)都會被瓦解,他就是無法自控地想要護著她,順著她,只要她高興。
五年前如此,五年后亦是如此。
等到孟小白開始呼吸不暢的時候,沈木凡才意猶未盡地放開她,他腦袋懶洋洋地枕在她的肩上,呼出的熱氣噴在她的脖子上,有點兒熱,有點兒癢。
她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心驚膽戰(zhàn)聽著他在自己耳邊喘著氣,呼吸微重,良久,又聽他輕輕嘆氣出聲。
他說:“孟小白,我該拿你怎么辦?”
她明明是喜歡他的,卻為什么總在不經(jīng)意間對他的靠近表現(xiàn)出抗拒?
他是半點兒也不敢強迫她的,畢竟,把她逼急了,萬一再一次被她拒之門外,沈木凡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能像五年前那樣,平靜地接受……
平靜嗎?其實,從未平靜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