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蘭亭第二日起來,便想起與白之行在湖邊走失,白之行本是聰明之人,若尋不著他,大應(yīng)在湖邊留下些什么蹤跡,不如回去湖邊看一眼。飛燕一聽竟也同意前行,倒是這葉蘭亭有些奇怪,不知為何他今日倒不杵逆了。
二人走至半路,忽聽得傳來一陣馬蹄聲,只聽一人不停大喊:“都讓開點?!?p> 只見一騎人馬揚塵而來,為首的是個年輕軍官,配著寶劍,身穿銅鐵盔甲,頭戴紅色纓子,濃眉俊眼,騎著一匹棕紅色健壯寶馬,后跟著幾個騎兵,十分神氣。在其身后,竟是一群奴隸樣的人,他們個個衣衫襤褸,滿面塵土,勾腰駝背,手腕被綁住,一個接一個排著隊跟在后面。不時有士兵在旁邊甩著鞭子催促前行。
“這是何事?竟押來如此多人?”葉蘭亭不禁問道。
身邊一個賣饅頭的老爺子低聲說道:“這些都是些戰(zhàn)俘囚犯,被壓來做苦力,去邊陲修筑城墻。這剛運來一批不久,竟又來了一批,想必多半是有去無回了?!?p> 葉蘭亭不禁感嘆不已。
人群突然停了下來,原來是一個小兒中了暑暈厥了過去,長長的隊伍不得已中斷了下來。一個士兵走了過來,揚起鞭子便抽打下來,口中念叨著:“給我起來,真是個沒用的臭小子。”
一個白發(fā)的老人從身后撲了過來,抱住那暈住的孩子:“大人,別打了,這孩子暈過去了,半條命已經(jīng)快沒了?!?p> 沒曾想那大兵居然更重的甩起了鞭子,直直抽在那老人身上,頓時衣服破裂,皮開肉綻,露出了黝黑瘦弱的背脊。
“竟敢過來幫忙,看我不好好教訓(xùn)你們,正好你們一老一小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葉蘭亭看著攥起了拳頭,手里正有一枚吃完的棗核,便偷偷彈發(fā)過去,打到了那士兵的臉上。
“哎喲。”那士兵叫了起來,這才停下了鞭子。
他惱羞成怒,望著身邊的人群:“誰干的?給老子站出來?!彼徊讲奖平~蘭亭這邊,抓起站在前面的一個男子的衣襟,“是不是你?啊?怎么的,你想替他們干活?”
“不不不,不是我,大人饒命啊?!蹦凶訃樀蒙l(fā)抖。
“怎么回事?!睘槭椎能姽俳K于發(fā)了話,讓一個騎兵過來看看什么情況。這士兵才放下了那個男人,把事情稟報給了這個騎兵。
“不可尋滋生事。”騎兵怒斥道,轉(zhuǎn)身看向被打的氣喘吁吁的老頭,“把你的孫子抱起來走?!闭f罷便走了回去。
老頭只好顫抖著把那小兒抱了起來,隊伍這才又緩慢的行進起來。
“想不到竟有如此慘無人道之事?!钡汝犖樽哌h了,葉蘭亭不禁向飛燕傾訴道。
“人的命若在戰(zhàn)亂其中,不過飄零浮萍罷了?!憋w燕回道,又回頭望向她,“你扔出的那棗核,救他們一回,還有下回。現(xiàn)在死和以后死,又有何分別呢?況且,你這棗核,若他們追究起來,還差點搭進去其他無辜性命。不過是你自認為的善舉罷了。”
葉蘭亭聽后不語。
“你不是說要去湖邊么?走吧?!?p> “不?!比~蘭亭突然停下了腳步,“我要去救那兩個爺孫?!?p> “你瘋了?如何能救?你不是要找你的恩人嘛?”飛燕驚訝問道。
“待我想想辦法。若不然我見死不救,往后難以心安,等辦完這事,我就去找他?!比~蘭亭回道。
另一邊,長長的苦力隊伍終于被運到了邊境,立馬就被分配開始了勞作。這軍官這才轉(zhuǎn)頭回到了青州城內(nèi),此人姓石,名壕英,是當?shù)亟娛最I(lǐng)石展的兒子,石展原在戰(zhàn)場上多次立功,如今幸得平安之世,便被派來鎮(zhèn)守青州這個重要樞紐。
石壕英安頓好軍隊和戰(zhàn)俘后,便回府上向父親報告情況。風(fēng)塵仆仆地進了家門,進了中堂,只見父親正和青州憲司談話。石壕英便拜過了父親和憲司,坐了下來,石展原就是要培養(yǎng)自己的兒子接自己的職位,時常讓其旁聽與大小事務(wù)。
憲司說道:“近日青州死了二人,一個大夫,還有他家的傭人。”
“倒也尋常,約是謀財害命,雖青州近年少有人命案子,終為小事,有何可報?!?p> “若是平常搶劫而死。倒也無事,況這大夫常常做些怪藥怪丸,還曾害死過人,死了倒也安寧。奇怪之處在于這二人的傷口,極為利索,一刀斃命,均切中要害??粗共幌裥┬⊥敌”I所為?!?p> 石展這才問道:“兇手是否留下什么痕跡?”
“未有?!睉椝緭u頭:“我懷疑,若不是有什么危險的人物來到青州也未曾可知,我這邊自會繼續(xù)探查,還望帥司多多注意。”
石展點點頭,又轉(zhuǎn)向石壕英:“運來的戰(zhàn)俘如何?”
“回父親,倒不如第一批的質(zhì)量好了,第一批將壯丁抓的差不多了,這次只能找了些老弱病殘,路上就死了不少,也不知還能干多少活?!?p> “雖為戰(zhàn)俘,現(xiàn)既歸屬我國,亦不可太過殘暴。壕英,你須下令,不得酷刑折磨,保證食物供應(yīng),適當休息,若是半年死數(shù)過半,我便要惟軍隊首領(lǐng)是命?!?p> “是,父親?!?p> “好了,你退下吧。我還有一些事要處理?!?p> 石豪英這便退下了,他本想著父親會夸贊夸贊自己,卻未曾想這運送戰(zhàn)俘的小事還是辦的不夠好,他常希望父親能派他領(lǐng)軍出戰(zhàn),也好證明自己的軍事才干。無奈父親只是派他些平平淡淡的小活,做起來十分沒勁,便感到苦悶不已,一時忘了父親令他轉(zhuǎn)達給戰(zhàn)俘營的話。
一路長途跋涉,再加上饑寒交迫,沒過多久,戰(zhàn)俘里面就暈了不少人,任士兵怎么抽鞭子,也站不起來了。起不來的人就被拖到一旁就地埋了。城墻工地一片死寂,偶爾聽見哀嚎,平常人絕無法長待。
葉蘭亭臉上抹了泥,又往背里塞了一團衣服,像個駝背似的,拿著一籃桃子來到了軍隊駐扎的地方。
“賣桃子,賣桃子,一文錢一個?!?p> 天氣炎熱,環(huán)境惡劣,這士兵聽見有桃子賣紛紛口舌生津,湊了過來。
一個貌似頭領(lǐng)的人卻把人群撥開,質(zhì)問葉蘭亭道:“駝子,這桃子在這西北是稀罕物,你怎賣一文錢一個?!?p> “大人,實話說,我也不是來掙錢的,我小兒子也從軍去了,今日見你們都回來了,不禁想起了我家那小兒,這桃子一文錢一個,我就是掙個水錢,主要是想孝敬各位兵爺?shù)?。”說罷葉蘭亭就拿起了一個往嘴里一咬,頓時甜水直流,饞的這群士兵不得了。
她又拿了一個遞給這個頭頭:“大人,你嘗一個,絕對的好桃子?!?p> 這頭兒也渴的不得了,扭扭捏捏地便也接下了。眾人一看,便吵著都要買,不一會兒,這桃子就賣空了。
賣完了桃子,葉蘭亭便走了,剛轉(zhuǎn)過身,那頭兒一把拉住了她。
只聽他說道:“駝子,你這桃子真夠甜的,明天再送一籃過來?!?p> 葉蘭亭長舒了一口氣,便轉(zhuǎn)頭賠笑道:“大爺請見諒,我家就這一棵桃樹結(jié)了果兒,這便是所有的了,我家那老婆子都沒吃上呢?!?p> 那頭兒倒顯得有些十分可惜了,便放走了葉蘭亭。
好險好險,葉蘭亭在心中暗暗嘆道。她在其中兩個桃子里泡了瀉藥,不知道是哪兩個倒霉鬼吃到了。
過了傍晚,一個士兵突然肚子痛起來。
“喂。”他問旁邊的兵,“你肚子痛不痛?。俊?p> “不痛???”旁邊的兵回道。
這士兵原懷疑這桃子有問題,見其他人都沒事,也不好說什么,只好自己一個人跑到一邊去解手。一跑就跑了好幾回。
到了半夜時候,他都快虛脫了。剛完事起了身,突然被人點了穴,放倒在了地上。原來是埋伏在這里的葉蘭亭和飛燕。
“不是應(yīng)有兩人么?”飛燕問道。
“是啊,奇怪了。難道那人能抵抗住瀉藥,我下的挺多的啊。“葉蘭亭納罕道,“這樣,我穿著衣服潛進去,你在外面接應(yīng)我?!?p> 說罷葉蘭亭就換上了這個士兵的衣裳,低著頭走了回去。
深夜只有幾個士兵在值守,而且早就犯了困,迷睜著眼,也沒仔細看回來的葉蘭亭。
“真夠累的?!币粋€士兵說道,“喂,你替我看著點兒,我打會兒盹,過了半夜我換你?!?p> “恩?!比~蘭亭回道。
看這士兵睡著了,她便轉(zhuǎn)身悄悄地走了。沒走多久就看見了戰(zhàn)俘營。門口也守著兩個士兵,不過都在打瞌睡。
“墻那邊不知被什么野豬撞缺了,我得抓個人趕緊補上?!比~蘭亭說道。
門口的士兵擺擺手,并不想搭理葉蘭亭。
葉蘭亭便走了進去,很快就在一邊看到了老頭子和他的孫子,他們熟睡著,難有這片刻的寧靜。
她那腳踹了踹他們,歷聲道:“睡得還挺熟,給我起來干活?!崩先撕蛯O子在睡夢中驚醒,只好唯唯諾諾地起身跟著葉蘭亭走了出來。
葉蘭亭帶著兩人向城墻走去,說道:“趕緊把這塊補好,蓋得什么破墻,豬都能撞倒。”
守墻的士兵聽了,知道是找人來補墻了,也沒多加注意,又打起了盹來。
老人趕忙躬下腰補墻。
葉蘭亭見沒人注意他們,趕緊躬下腰低聲說道:“聽好了,我是來救你們的。”
老人嚇了一跳。
“你看見那邊的小山坡了嗎。現(xiàn)在城墻這塊沒人看著,你們沿著墻弓腰快跑,走到山坡那顆樹后面,有人接應(yīng)你們。”葉蘭亭見老人嚇得發(fā)抖:“我就是今天白天扔棗核那人,相信我,你只往那邊跑,反正在這里也是死,倒不如試一把。”
老人仍是低著頭發(fā)抖,才說道:“少俠,你帶我孫兒走吧,我這條老命,沒了便沒了?!?p> “爺爺,我不走。”小孫子有了哭腔。
“小點聲?!比~蘭亭趕緊說道:“此法不可,我得在此處望風(fēng),若有人醒了,我還得拖著他們??炜鞗Q定,此為良機,不可再得了?!?p> 老人低頭快速思考,牽起孫子,朝著葉蘭亭指的方向跑去。
望著二人的背影,葉蘭亭看見幾個士兵早就睡得死死地,毫無察覺。
正在此時,石壕英竟半夜決定來查看營地,他驅(qū)馬帶著一名親信來到了營前,門口的士兵還在打著瞌睡。石豪英不禁心中發(fā)怒,跳下馬,一刀揮掉了那兵的發(fā)髻,這才嚇醒了看門的兵。一看竟是石壕英,也顧不上斷了的頭發(fā),嚇得跪在了地上。
“睡得可好?”石壕英問道。
士兵嚇得不敢說話。
“很好,看你這么閑,明日便隨著一起造墻吧?!闭f罷石壕英便向營內(nèi)走。
“大人,我這就去稟報頭兒您來了?!蹦鞘勘l(fā)著抖喊道。
“你要敢稟報,我就把你的舌頭割下來掛在門口。”石壕英威脅道。說罷他故意悄悄向營內(nèi)走,他倒要看看,這營地里半夜到底是個什么狀態(tài)。
一見這士兵,居然睡著了一大半,未睡著的也在站著打瞌睡,他便更加生氣。這親信見他如此動怒,只好勸道:“士兵們都長途跋涉好幾個月,有些困倦倒也正常。”
“正常?這是在哪里?是在邊陲,若是夜夜睡得這么香,契丹人都不用動刀子散著步就能踏進來了?!?p> 親信只好住了嘴。
這石壕英一直走到了城墻居然無一人發(fā)現(xiàn),到了石墻邊,終于看到了一個醒著的人,這人不僅醒著,還十分警醒的東張西望。
這人自然是葉蘭亭。此時她見到老人和孫兒已跑到了山坡之上,不禁把提起的心放了下去。一回頭,看見對面走來兩個高大之人,穿著不比尋常,絕非普通士兵。
石壕英走近了,站到離葉蘭亭一米的距離,葉蘭亭嚇得后背直冒汗。
她認出了是今天走在軍隊首的人,趕緊立正說道:“長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