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皓旸差點(diǎn)飆淚。
一邊是牽腸掛肚三個(gè)多月,才終于等來共度良宵的美人;一邊是嚴(yán)厲的姐夫,并且,姐夫可能會將今夜所見告知更加嚴(yán)厲的父親……欲與靈的拉扯,誓要將殷皓旸撕成兩半,讓殷皓旸躊躇不動(dòng)。
樊云瑾對跟在身后的詹峻說:“送殷公子回丞相府!”
詹峻立馬走到殷皓旸的身前,“殷公子這邊請。”
殷皓旸拉緊墨蓮的手,一道膽怯地往后退,一道像是討糖吃的小孩一樣哀求樊云瑾:“姐夫……我還不想回去……”
樊云瑾沖殷皓旸低吼:“回去!”
詹峻替殷皓旸撇開墨蓮的手,強(qiáng)硬地把殷皓旸拉拽出廂房……殷皓旸一臉哭相地回頭看向墨蓮,墨蓮似是依依不舍地叫喚殷皓旸:“殷公子,你當(dāng)真要走了嗎?”
“墨蓮,我不想走……”殷皓旸竟真流下了眼淚,活像是遭人棒打鴛鴦的小情郎。
殷皓旸硬是被詹峻拉出了廂房。
廂房內(nèi),只剩下墨蓮與樊云瑾,以及一片冰冷的寂靜。
墨蓮冷冷地看了樊云瑾一眼,轉(zhuǎn)身走到小桌旁坐下……輕薄的衣衫,因殷皓旸方才的激動(dòng)拉扯,而裸露出雪白的香肩以及嫩白的胸前肌膚……墨蓮卻無意把衣衫拉好,她只是自顧自地坐著,提起酒壺,自斟自飲,對樊云瑾視而不見。
“不許你再糾纏皓旸?!狈畦穆曇魸M是憤怒與嫌惡。
“現(xiàn)在是他到萬馥樓來糾纏我,不是我去丞相府糾纏他。難道你不認(rèn)為,你這句話更應(yīng)該去跟你的小舅子說嗎?”
“他還只是孩子,自是抵不過你這種煙花女子的蒙騙!”
“他今年都十九了,還‘只是孩子’嗎?”墨蓮昂首喝下一杯苦酒,冰冷的酒液嗆過喉嚨,劃過腸胃……墨蓮緩緩放下酒杯,目光幽幽,“當(dāng)年……你也是十九,我剛滿十六……”
“不許你再提當(dāng)年之事!”
“怎么了?當(dāng)年之事讓你感到惡心了?”墨蓮冷冷地笑著,“就算真有人要對當(dāng)年之事感到惡心,那人也應(yīng)該是我吧?當(dāng)年,若非你在臨行之前對我百般花言巧語,我又豈會因?yàn)槭苣忝沈_而委身于你?若非被你奪去了清白的身子,我又豈會落到如斯人盡可夫的田地?”
“你胡說!”樊云瑾走到墨蓮的身旁,緊抓墨蓮的手臂,猛力將墨蓮拉起身,“當(dāng)年分明就是你自甘墮落!是你毀了我們之間的承諾!”
“我自甘墮落?”縱使眉目因手臂傳來的劇痛而緊皺,墨蓮的嘴角卻始終掛著諷刺的弧度,“難道你認(rèn)為,我是自愿跑到青樓來的嗎?難道你認(rèn)為,我是自愿成為人盡可夫的煙花女子的嗎?這么多年來,你何曾想過,我有我的苦衷?”
“無論你有何苦衷,為了我,你就該堅(jiān)持!”
“若我堅(jiān)持,那年大旱,我早就與爹娘墨蕁一同死在陵平了!”墨蓮瞪著樊云瑾,冰冷的眼淚不受控制地脫眶而出,“我知道!你寧愿我早早死在陵平,永遠(yuǎn)做你記憶中清清白白的白蓮花!也不希望我活著,變成污了你美好回憶的花魁墨蓮!你就是這么自大自負(fù)與自私的,是嗎?在你的心目中,我的性命就是如此無關(guān)緊要的,對嗎?”
“你!”樊云瑾怒瞪墨蓮。
“我?我如何了?太尉大人是詞窮了嗎?”墨蓮嘲諷一笑,“想必太尉大人不是詞窮了,太尉大人只是不屑與我多說!當(dāng)初,我獨(dú)自在陵平等了五年,隨后輾轉(zhuǎn)來到淮陵城……我才剛來到淮陵城不久,你就自動(dòng)請纓去戍守邊關(guān)?敢問太平盛世,何須大將軍親自戍守邊關(guān)?說穿了,你就是不屑跟我待在同一座城里面,是嗎?”
“果然!”樊云瑾?dú)獾媚樓?,“你就是故意不改姓名的!”?dāng)年,只要聽見同僚或身旁男子議論“花魁墨蓮”,樊云瑾就妒火中燒……現(xiàn)在亦如是!
“果然!”墨蓮冷冷地笑著,“你早就知道花魁墨蓮就是我!你卻還是選擇對我或許會有的苦衷與難處,不聞不問!”墨蓮?fù)春薜負(fù)u著頭,“既然你已經(jīng)決定對我不聞不問,我改姓名與否,與你何干?”
“你的名字讓我惡心!”
“你的名字何嘗不令我嫌惡!”墨蓮強(qiáng)忍著眼淚,高昂起下巴,“既然你我都如此憎恨對方,從今以后,煩請你不要再到萬馥樓來叨擾我!”
“我今夜是為公務(wù)而來!若非事關(guān)公務(wù),我才不愿意再見到你!”
“是嗎?你今夜當(dāng)真是為公務(wù)而來的嗎?難道你不是聽說我今夜有入幕之賓,所以心生妒意,所以才要硬挑這個(gè)時(shí)間來壞我好事的嗎?”
“你胡說!”
“樊云瑾!這么多年過去了,你一點(diǎn)都沒變!你還是一樣的自大自負(fù)與自私!”
“你閉嘴!”
樊云瑾激動(dòng)地舉起手……
墨蓮昂首直視樊云瑾,毫不懼怕樊云瑾來勢洶洶的巴掌……這些年,墨蓮早就被打得麻木了,也因而痛得麻木了。
千鈞一發(fā)之際。
廂房外傳來腳步聲,大概是詹峻回來了……樊云瑾的巴掌突然改變了方向、沒有落在墨蓮的臉頰上,反而是速度極快地將墨蓮不整的衣衫拉嚴(yán)實(shí)……墨蓮怔了怔,樊云瑾目無表情地后退兩步。
詹峻走進(jìn)廂房。
廂房內(nèi)詭異的氛圍讓詹峻愣了半會——雖則樊云瑾與墨蓮距離甚遠(yuǎn),雖則樊云瑾一副什么都不曾發(fā)生的樣子,但……墨蓮臉上殘留著淚痕!
詹峻心想:難道太尉大人因殷公子之事,教訓(xùn)了墨蓮?
不留給詹峻疑問的時(shí)間,樊云瑾把雙手交背身后,一道走出廂房,一道對詹峻說:“走!”
詹峻疑惑地看了墨蓮一眼,隨即,詹峻不敢怠慢地小跑跟在樊云瑾身后……走出廂房,詹峻問樊云瑾:“仵作經(jīng)已確認(rèn),戚崇洲只是死于興奮,并非謀殺?;噬蠈Υ艘矝]有刨根問底的意思。為何太尉大人還要到萬馥樓來,找那花魁墨蓮?”就算太尉大人真對戚崇洲之死心存疑慮,太尉大人也該先去找那櫻汐或者臻玥啊……
樊云瑾說:“我今夜不是來找那花魁墨蓮的,我是來找皓旸的?!睖?zhǔn)確說來,樊云瑾并不知道,墨蓮的入幕之賓竟是殷皓旸。
詹峻低笑:“原來太尉大人是來捉奸的?幸虧太尉大人明察秋毫,不然,殷公子就要掉進(jìn)那花魁墨蓮的溫柔陷阱了!”
捉奸?
溫柔陷阱?
樊云瑾的臉色黑如焦炭。
墨蓮輕倚靠著廂房門框,放目,幽幽注視樊云瑾離去的背影……他果然還是和從前一樣……墨蓮不知是喜是怒地扯了扯嘴角,似笑而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