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蓮穿著一襲艷紅芍藥紗裙,若隱若現(xiàn)的酮體,體態(tài)婀娜。嫣紅欲滴的妝容,誘人卻又帶著幾分不可觸的冷傲……墨蓮始終微揚下巴,沒去看樊云瑾……樊云瑾一定在看著她,墨蓮如此對自己說。
墨蓮站在黑木桌前,垂下目來,微微福身,尚算恭順地請安道:“賤妾拜見太尉大人,拜見詹侍衛(wèi)?!?p> 樊云瑾不吭聲。
詹峻對墨蓮說:“我與太尉大人今日為何而來,想必你心里有數(shù)。我現(xiàn)在有幾個問題要問你,你必須據(jù)實回答,不能有半句作假。你明白嗎?”
“明白。賤妾不過是一名卑微的煙花女子,自是不敢欺瞞太尉大人……與詹侍衛(wèi)。”墨蓮看似恭順地微微一笑,藏不住冷傲。
“不敢就最好?!闭簿]心思多看墨蓮,徑直提起筆就問:“你的名字?”
“墨蓮?!?p> “我是在問你的本名?!闭簿恼Z氣很是不耐煩。
“賤妾姓墨名蓮,墨蓮。”
“尋常煙花女子,進入青樓之后,就算不改名也會改姓的。”詹峻不屑地笑了,“你倒好。既不改名也不該姓。難道你就不怕污了門楣,丟了家人顏面?”
“本就不是名門之后,無門楣可污。家人早已死絕,無顏面可丟?!蹦徶币曊簿粠О朦c自輕,“雖則賤妾倚靠出賣自身皮肉維生,但也總算不偷不搶地在這世道存活下來。難道詹侍衛(wèi)當真認為,墨蓮如此努力存活,就是污了門楣、丟了家人顏面?”
“我……”
“若詹侍衛(wèi)當真如此認為,在這十里煙花路上,不知道有多少女子要成為吊死鬼了?!辈唤o詹峻回話的余地,墨蓮繼續(xù)問道:“敢問詹侍衛(wèi),煙花女子深陷青樓就是污了門楣、丟了家人顏面……那將自家妻女販賣到青樓從中獲利、或是倚靠出賣女子身體供養(yǎng)的男子,又算什么?相較之下,難道他們不是更應(yīng)該自感羞悔地改名改姓嗎?”
“花魁墨蓮果真伶牙俐齒,怪不得能將一眾男子哄騙得團團轉(zhuǎn)。”詹峻如此說著,眼中的不屑與輕蔑似乎減退了不少。
“詹侍衛(wèi)實在是謬贊了。賤妾從來都不善言辭并且不喜多說。因為到這十里煙花路上來的男子,大多都是來尋歡作樂的,不是來聽女子說話的……”墨蓮忽而一笑,看似恭順,實則諷刺,“當然了,凡事都有例外。就如今日,太尉大人……與詹侍衛(wèi)就是為了公務(wù),才會紆尊降貴地來到萬馥樓。若非因為此等重要公務(wù),太尉大人……與詹侍衛(wèi),怕是這輩子都不會踏進萬馥樓的大門吧?”
詹峻聽見樊云瑾放下茶杯的聲音……詹峻與墨蓮的對話,嚴重跑題了。
詹峻重又坐直身子,清清嗓子問墨蓮:“你是何時發(fā)現(xiàn)戚崇洲已死的?”
“昨天夜里,子夜過后,賤妾聽見尖叫聲,便循著尖叫聲去到櫻汐的房間。賤妾站在櫻汐的房間門外,只見戚爺躺在櫻汐的床上……死了?!?p> “當時房間內(nèi)具體是何情形?”
“殘雨一絲不掛地坐在地上,櫻汐衣衫半褪地站在床畔,隨后去到的玥娘伸指一探發(fā)現(xiàn)戚爺已經(jīng)沒了氣……”
“除此之外,就無其他了?”
“賤妾愚昧,不懂詹侍衛(wèi)的‘其他’指的是何事何物?!?p> “聽說淮陵這十里煙花路上,多的是床笫之間的助興玩意?!闭簿烂C地注視墨蓮,“你昨夜可曾見到,櫻汐房中有此類助興玩意?”
“賤妾并未見到?!?p> “當真沒有?”
“賤妾不知櫻汐房中是否有那種助興玩意,但是賤妾昨夜確實并未見到?!?p> “萬馥樓其余人等都說,她們昨夜是從你口中聽見‘戚爺成了殘雨胯下的風流鬼’,所以才知曉戚崇洲已死……你昨夜是否說過那樣的話?”
“是的?!?p> “根據(jù)你剛才所說,你去到櫻汐房間之時,戚崇洲已經(jīng)死在了櫻汐的床上。既然如此,你又為何那般肯定,戚崇洲是成了殘雨的風流鬼,而不是櫻汐的風流鬼?”
“賤妾不肯定。賤妾當時只是站在櫻汐的房門外,并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聽見站在房間內(nèi)的玥娘與櫻汐如此說,賤妾便如此轉(zhuǎn)述給眾人聽……僅此而已。”
“臻玥與櫻汐這樣說,你便這樣信了?”
“是的?!蹦彶灰捎兴攸c頭,“賤妾不過是一名愚昧的煙花女子,學(xué)問不深,心思不細,自是旁人說什么便是什么的。難道太尉大人……與詹侍衛(wèi)要因為賤妾的愚昧,而怪罪賤妾?”
“愚昧?”詹峻冷笑,“哼!怕是心機太深吧?”
“心機太深?”墨蓮裝作害怕,故意拙劣的演技卻擺明了是諷刺,“詹侍衛(wèi)該不會是懷疑賤妾連同玥娘、櫻汐、殘雨,一同謀害戚爺吧?還是……詹侍衛(wèi)認為賤妾連同玥娘、櫻汐,一同誣陷殘雨?”
“昨夜聽見尖叫聲的人不少,卻只有你去了櫻汐的房間……對此,你有何解釋?”
“昨夜她們房中都有人,自然不能輕易走出房間一探究竟。而昨夜我房中無人,自然可以隨意走出房間,前去看個清楚明白,以求心安……誰料,反而無法心安?!?p> “昨夜你房中無人?”詹峻冷笑,“你可是花魁墨蓮,房中豈會無人?”
“詹侍衛(wèi)竟然問出此言,可見詹侍衛(wèi)除卻不是萬馥樓的常客,平日更是甚少踏足十里煙花路。詹侍衛(wèi)怕是沒有興趣知道賤妾的規(guī)矩,但賤妾仍是要告訴詹侍衛(wèi)……賤妾房中并非夜夜都有人。而且,并非人人都能成為賤妾的入幕之賓?!?p> “如此聽來,你還比別的煙花女子清高了?”詹峻的語氣很是輕蔑。
“賤妾不敢?!蹦徲悬c超然物外地自嘲:“賤妾不過是一名人盡可夫的煙花女子,自是不敢玷污‘清高’二字。但無論賤妾再如何卑賤,也總可以有點自身的小規(guī)矩的……不是嗎?”
“這能算是什么規(guī)矩?說穿了,不過就是‘奇貨可居’的小伎倆罷了!”聽見身后傳來樊云瑾倒茶的聲音……自知又再跑偏的詹峻對墨蓮說:“你先行退下,可此事并未了解。往后若是有需要,太尉大人還是會再次召你查問的?!?p> 墨蓮抬目。
越過詹峻的肩膀,墨蓮看向坐在詹峻身后不遠的樊云瑾。
樊云瑾剛好也看向墨蓮……樊云瑾那雙冰冷的眼眸,散發(fā)出那般冰冷的鋒芒……冷如寒冰的對視,讓墨蓮落下一滴冷如寒冰的淚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