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雍一路向著母親的院子疾走,終于在回廊里碰到了正欲邁步進門的蘇瑾。
“瑾妹妹。”衛(wèi)雍揚聲叫道。蘇瑾聽到他的聲音,動作一滯,好一會兒才緩緩收回了腳,側(cè)過身對著他盈盈一禮:“二公子?!?p> 衛(wèi)雍大步走近,堪堪停在蘇瑾三步遠處,聲音略帶著幾分急迫:“瑾妹妹此來,可是為了忠勇伯之事?”
蘇瑾聞言身形一僵,脊背卻依舊挺地筆直,低垂著眼眸淡淡回道:“正是?!?p> “家母并不知此事,家父與長兄又不在家中,瑾妹妹若有什么想知道的,在下倒是可以告知一二。”衛(wèi)雍說著話,眼神卻直直的停留在少女的身上,似是要透過少女這層堅硬的鎧甲,看到她柔軟的內(nèi)心。
他仔仔細細的看著蘇瑾,心中疼惜萬分。或許是因為聽到了消息就急急趕來了,她的發(fā)有些微的松,臉色也是蒼白如雪??杉幢闳绱耍谋骋琅f挺直,聲音也依舊沉穩(wěn):“多謝二公子,待我向國公夫人請安后,再行叨擾二公子?!?p> 說罷,蘇瑾便不再多言,抬步進了院子。
衛(wèi)雍看著她的背影低低嘆了口氣,在院門外遲疑了一會兒,這才舉步進了正房。
蘇瑾向定國公夫人林氏行了禮,便直言了來意。
“如今蘇家遭難,承蒙國公爺不棄,冒險遞了消息出來。蘇瑾如今不敢求國公爺為我蘇家求情,只求夫人讓我見一見那應(yīng)先生,也好將事情聽個清楚明白?!?p> 林氏也是聽的一陣唏噓。
她一早起來就聽身邊的丫頭七嘴八舌的將事情說了大概,現(xiàn)下看著眼前的姑娘也是十分的不忍。
她拉過蘇瑾的手拍了拍,聲音里帶著幾分真切的關(guān)愛:“瑾姐兒說這話就太見外了些,老伯爺對我衛(wèi)家是有大恩的,我國公府就算舍命相幫也是應(yīng)當(dāng)?shù)摹V皇侨缃襁@狀況,我一個內(nèi)宅婦人也不比你多知道些什么,國公爺和盛民又都進宮去了。”
林氏說著,抬頭卻恰好看到衛(wèi)雍掀了簾子進來,這才對蘇瑾說道:“若是姐兒有什么想知道的事情,盡管去問止戈好了,”她說罷便轉(zhuǎn)向一旁的兒子,沉聲吩咐道:“你便將你知道的事情都說給你瑾妹妹聽,還有那應(yīng)先生,也讓瑾姐兒見上一見?!?p> “是?!毙l(wèi)雍望了望一旁垂眸不語的蘇瑾,這才躬身回道,“兒子知道了。”
蘇瑾忙站起來福下身:“蘇瑾多謝夫人?!?p> 林氏又拉著蘇瑾好生安慰了一會兒,這才放她離開。
看著二人離開的背影,林氏不由的低嘆了一聲,微微的搖了搖頭,低聲喃喃道:“此事也不知道對于他們二人來說,究竟是好,還是不好。”
衛(wèi)雍帶著蘇瑾來到外書房,揮手讓門口的小廝去請應(yīng)先生,這才轉(zhuǎn)頭看著愁眉不展的蘇瑾,低聲安慰道:“你莫要太過焦急,事情許也沒有我們想的那般惡劣?!?p> 蘇瑾沉默的在圈椅中坐下,看著丫頭添了茶,退了出去。直到那書房的門扇再次闔上,她這才開口問道:“你可知消息是誰遞出來的?”
衛(wèi)雍在她旁邊坐定,緩緩搖了搖頭:“我也不知。我只聽門房說天未亮便有人敲門,開門便見一小廝模樣的人說了句‘忠勇伯兵敗,世子戰(zhàn)亡’就匆匆離開了,門房連人的模樣都沒有看清?!?p> “這么說不是國公爺遞回的消息?那,是不是說消息有可能......”蘇瑾語氣急迫的追問。
衛(wèi)雍慢慢的搖了搖頭,斟酌了片刻才繼續(xù)說道:“我等亦不敢確定消息真假,這才請了應(yīng)先生去宮門口看一看,探一探虛實,然后,才接到了父親遞出來的消息?!?p> 蘇瑾聽了他的話,整個人瞬間癱軟了下來。她無力的靠坐在椅子里,神情再不復(fù)先前那邊冷靜自持,略有幾分呆滯的喃喃著:“也就是說,父親真的被困了,大哥,大哥也真的......”
衛(wèi)雍忍不住向前靠了靠,卻又不知該怎么安慰,只能低低的喚她的名字:“瑾兒......”
蘇瑾猛的回神,看向衛(wèi)雍,眼神中流露出堅韌:“二公子可知我父親為何兵敗?”
衛(wèi)雍聽著蘇瑾疏離的稱呼,無奈的嘆了口氣,卻仍是認真的回答了她的話:“應(yīng)先生說,是子誠帶兵偷襲金營卻反遭埋伏,忠勇伯因痛失愛子,導(dǎo)致心緒不穩(wěn),用兵失誤,致使二十萬大軍損失慘重,僅余萬人,被困于遼河畔。而金兵也借此機會揮軍南下,如今義州已是危在旦夕,恐怕此次是要父親帶兵出征遼東了?!?p> 蘇瑾聽了衛(wèi)雍的話,神色一凜,厲聲反駁道:“父親絕不可能會因為大哥身死而用兵失誤的,絕不可能?!?p> “瑾兒你不要激動,我也不相信忠勇伯會因此而兵敗??墒莻骰氐膽?zhàn)報上確實是如此寫的,對于此事,我也覺得多有蹊蹺?!毙l(wèi)雍將茶盞向蘇瑾的方向推了推,輕聲道:“你放心,我定會幫你查清此事?!?p> 蘇瑾聞言卻只是緩緩的站起身來,衛(wèi)雍的目光緊緊的追隨著她的動作。他看到蘇瑾面色依舊蒼白,唇角緊緊的抿著,似是在心中思量著什么一樣。
衛(wèi)雍正欲說些什么,卻見蘇瑾一個轉(zhuǎn)身,竟是對著自己深深的福了下去。
衛(wèi)雍見狀慌忙伸手扶她,蘇瑾卻是不動,只是抬起頭,精致的眉眼中帶著不容錯認的堅韌。她緊緊的看著面前的青年,朱唇輕啟,一字一句的說道:“止戈,你對蘇瑾的情誼,蘇瑾謹(jǐn)記在心,只是此生你我無緣,終是不能攜手。”她雙眼通紅,聲音也幾度哽咽,“如今,我也只能求你,求你盡力,保我蘇家幼童一命。”
衛(wèi)雍聽了蘇瑾的話,心中大痛,握著蘇瑾手臂的手更加用力,將她一把扶起,語氣中也帶著責(zé)備與疼惜:“你這說的是什么話,你我之間又何須如此。我自是會盡力,父親也必然會盡力?!?p> 衛(wèi)雍說著,便想要將少女圈入懷中。蘇瑾卻掙脫了他的手,微微后退一步,再次一福,便不再多言,轉(zhuǎn)身離開了。
匆匆趕來的應(yīng)長拓推開書房的門,只看到衛(wèi)雍靠坐在圈椅中,手中拿著茶杯靜靜地發(fā)呆。他默默的等了一會兒,仍不見衛(wèi)雍有任何反應(yīng),終是忍不住輕喚出聲:“二公子?!?p> 衛(wèi)雍這才看到他等在此處,想到蘇瑾那倔強的背影,他只得揮揮手,對應(yīng)長拓說道:“無事了,勞煩先生跑這一趟,您先回去吧?!?p> 應(yīng)長拓應(yīng)諾退下。門再次闔上,衛(wèi)雍心中卻依舊紛亂如麻。
蘇瑾回到忠勇伯府時,看到府外站著一排身著飛魚服的錦衣衛(wèi),蘇瑾只覺得腦中轟然炸響,險些從馬車上栽倒下來。一名錦衣衛(wèi)正欲走上前來詢問,卻被人抬手?jǐn)r了下來。
陸其重示意那名錦衣衛(wèi)退回原處,這才走上前來,向著蘇瑾拱手一禮:“蘇小姐,我等是奉圣上之命來查封忠勇伯府的。圣旨方才已經(jīng)宣讀過了,陛下念及蘇家世代忠良,罪不及家人,但是蘇家人還是要盡快從這忠勇伯府中搬出。我等也是奉旨行事,還望蘇小姐見諒。”
“陸千戶客氣,千戶大恩,蘇瑾銘記在心?!碧K瑾福身向著陸其重一禮,這才疾步走進府內(nèi)。
府內(nèi)現(xiàn)下已是大亂,仆婦們慌亂的進進出出,然而一眾錦衣衛(wèi)卻只是覆手立于各處,并沒有更多的動作。
蘇瑾見狀,微微的松了一口氣,再次回身向陸其重恭敬的行了一禮。
胭脂此時正站在垂花門外張望著,神色焦急。待看到蘇瑾走來,她連忙快步迎了上來,語氣里帶著明顯的慌亂:“大小姐,老夫人聽了圣旨,暈死過去了?!?p> 蘇瑾一驚,腳步未停,卻是直接轉(zhuǎn)向了老夫人的清平院。她邊走邊問胭脂:“請大夫了么?”
胭脂一路小跑的跟在蘇瑾的身后,氣喘吁吁的回道:“給夫人請的胡大夫還沒有離開,已經(jīng)診過脈開了方子了?!?p> 蘇瑾聞言不再說話,匆匆進了院門。
二夫人常氏正領(lǐng)著丫頭往外走,看見蘇瑾便停下腳步,聲音哽咽道:“瑾姐兒回來了,你快進去看看你祖母吧。”她說著,抬手用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淚,“我去看看你三嬸娘那邊藥煎的如何了?!?p> 蘇瑾點了點頭,向著常氏微微福禮,并不多言,抬步進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