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何求無奈地搖了搖頭，從懷里拿出一本小冊子。白鷺飛看到這小冊子封面上的五個大字，禁不住心里咯噔跳了一下。
“《小有清虛經(jīng)》？你，你別告訴我這玩意你都練成了？”
“若是練成了，我也不至于傷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
“哎呀，老衛(wèi)你還懂得一點幽默嘛?！?p> 衛(wèi)何求沒有理會白鷺飛話中的戲謔，正色道：“我希望你能以天下為重。既然你是無利不起早之人，那就按你的規(guī)矩辦。只要你出手，這本有小有清虛心法你便拿去修行好了！”
“媽媽呀！”白鷺飛往回退了一步。
小有清虛心法傳說是當年太上老君下界所創(chuàng)，分玉清、上清、太清三重境界。一般的內功心法，開篇都是介紹吐納引導之術，練到至高境界可以在體內形成金丹，達到內視的境界。而小有清虛心法玉清境就是從修煉金丹開始，繼續(xù)筑基培育，直到練成元嬰，玉清境界方才算得上是功德圓滿。可以說，小有清虛的起點就是江湖中絕大多數(shù)人夢寐以求的重點，能夠練成玉清境就足以俾睨天下。若是能夠更進一步練成上清境，傳說可以可斬妖除魔。兩百年來，據(jù)說只有碧落宮第一代掌門落英道長練成了上清境，也因為他那出神入化的修為奠定了碧落宮兩百年來江湖第一的地位。至于那最高的太清境，就連傳說也沒有提及，想來是可以移山填海、呼風喚雨了。
“這樣的不傳之秘，你就這么隨便送給外人？”白鷺飛用手在腦袋上搓了搓，瞪大眼睛盯著衛(wèi)何求，“老衛(wèi)，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已經(jīng)內定下任閣主啦？”
衛(wèi)何求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這一事實。
“當然，我也希望你練成后能夠答應我一件事?！?p> “??？”一聽又有要求，白鷺飛趕緊喊停。
“小有清虛心法修習困難重重，即便是天賦異稟，若無高人指點也很難一窺門徑。我碧落宮年輕一輩雖然也有些出色的弟子，但想要參詳此書卻都還有距離。將來我碧落宮若是可造之材，看在我們兄弟一場的情分上，請你指點一二。”沒等白鷺飛說話，衛(wèi)何求一股腦地把他的要求講完了。
“這么難練的東西，你都說了要有高人指點才行?？晌乙矝]有高人指點啊，你怎么就知道我能練的成？”白鷺飛連連擺手。
“當年我們在一起探討大有空明心法，你對道家心法的領悟能力是我平生僅見，我相信你一定能練成?！?p> “老衛(wèi)，我說了當年我開始修行主要是強身健體，一不小心還練的太多了。小有清虛心法是厲害，但也太傷腦筋，我也是三十多歲的人了，沒有這個雄心壯志了。你還是自己留著鉆研吧?！卑橈w翻開心法，看了幾眼目錄，還是選擇合上，把心法還給了衛(wèi)何求。
“可這是小有清虛心法??！”衛(wèi)何求絕望地做最后的努力。
“那你自己抓緊研究。”
白鷺飛把剩下的參湯一口氣灌進了衛(wèi)何求嘴里，旋即走到他身后，一只手掌抵在了衛(wèi)何求后背。
衛(wèi)何求感到一股真氣散入自己周身，原本疲憊的身軀似乎被注入了活力。可他卻并不高興，想要阻止白鷺飛。
“鷺飛，你這是要干什么？”
“蒼生百姓我管不了，但你是我兄弟，我不會看著自己兄弟不管的，當然是幫你療傷恢復了?！?p> “我左側經(jīng)絡俱已受損再難痊愈。至于五臟六腑受的傷，靜養(yǎng)三個月也能基本恢復，你不要浪費真氣。”衛(wèi)何求擺了擺手，無力地說道。
白鷺飛的手從衛(wèi)何求后背放開，兩支手指快速地從衛(wèi)何求眉尖絲竹空開始，沿著手少陽三焦經(jīng)絡，經(jīng)天井、陽池、液門。白鷺飛此刻頭頂紫氣升騰，臉頰也布滿了汗珠，顯然真氣流轉已經(jīng)到了極限。
“開！”白鷺飛大喝一聲，大口喘著粗氣，擦了擦滿臉汗水，在旁聽的椅子上癱坐下來。
“阿賓，趕緊再去熬一碗?yún)瑺斂煲鬯懒??！闭{理片刻后，白鷺飛緩過勁來，對著門外大喊。
衛(wèi)何求感覺原本受損嚴重的經(jīng)絡竟然奇跡般地恢復了，他試著運了運真氣，很快流轉全身，已經(jīng)恢復了四五成功力。
“鷺飛，你剛剛這是……”
“老衛(wèi)，你記得當年我們和彭渡厄在一塊的時候，他向我們介紹他的回天九術，這就是其中的第九術續(xù)斷弦。”
“可是，續(xù)斷弦連渡厄自己也只是提出了一個可能的想法，但一直還沒有試驗成功，你怎么反倒……”
“彭渡厄老是說他不學武功是因為不希望打打殺殺，所以選擇了學醫(yī)，一心一意想要懸壺濟世?？墒撬恢溃钌铣说尼t(yī)術也要靠最精深的內力才能施展。他沒有成功是因為他的內力修為不夠，當然指法修為也差一點。續(xù)斷弦關鍵要在快速打通對方經(jīng)脈之后將內力注入，依靠真氣流轉沖破瘀滯的膿血，然后再逐步修復受損經(jīng)脈。他一點內力都沒有，怎么可能成功？”
“原來如此……”
“怎么樣，效果不錯吧。小有清虛心法你還是自己回去慢慢琢磨吧，碧落宮后繼有沒有人的問題也自己操心去?！笨吹叫l(wèi)何求臉上總算有了點血色，白鷺飛安心地瞇起眼睛笑了笑。
“不瞞你說，三年前我就嘗試著開始修行了?？蓢@我也是自命不凡之人，但三年過去卻絲毫不得其法，恐怕是難以有所成就，這事還得要拜托你。”說完，衛(wèi)何求把心法又塞給白鷺飛。
“你這么客氣那我也沒辦法了，先看看吧?！?p> 方才在目錄上的驚鴻一瞥，白鷺飛心里其實已經(jīng)有些癢癢。他近十年自以為來對道家經(jīng)典有了些別出心裁的心得，而小有清虛心法目錄中的只言片語竟然與自己的理解隱隱相合，這讓他有了獵奇的心思。白鷺飛翹著二郎腿飛快地翻著。小有清虛心法并不厚，不過數(shù)十頁，白鷺飛很快就把一本經(jīng)書翻閱完畢。
“鷺飛，你怎么看得這般快，如何能夠理會其中奧義？”衛(wèi)何求看到白鷺飛如此囫圇吞棗的樣子，又忍不住說教起來。
“你這人老是管天管地的操心，像街頭巷尾的大媽一樣。就你這個樣子能練的成嗎？”白鷺飛坐到衛(wèi)何求旁邊，“咱們有一陣沒坐在一起探討修習心得了，今天我跟你說道說道。大有空明心法講求海納百川、有容乃大。你這愛管閑事的脾氣還能誤打誤撞湊合著用，小有清虛就完全不一樣了?！?p> “如何？”
“老君什么人，沒事都在三十三天上潛心煉丹不問世事。為啥？因為那些事他根本瞧不上眼，他的心里只在意追尋天道和永生?！?p> “你又從何得知？”
“當初齊天大圣孫悟空大鬧天宮，南天門都快散架了，他老人家不還是窩那兜率宮里?！?p> “后來他不是出馬把孫悟空觀進了煉丹爐？”
“那都是結束了別人綁過來的，他連門都不用出。”
“都是小說演義，難登大雅之堂，不足為信?！毙l(wèi)何求始終心存疑慮。
“你就跟你說說能等大雅之堂的。你從小讀的那些道家經(jīng)典都還給教書先生了嗎？‘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圣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聽說過嗎？超越紅塵之上才能一覽眾山小。天下蒼生過什么樣的日子，該由他們自己去選擇、自己去爭取。天地和圣人不會去做那些吃力不討好的事?！?p> “鷺飛，你不要曲解經(jīng)典。你看看你自己，這些年來契闊刀修為卻止步不前，多半是因為你不愿心憂天下，無法領域憫蒼生的刀法最高境界。”
“你懂啥。我可不是亂說的。契闊就是離合，有離有合、有聚有散才是完整的人生?，F(xiàn)在我的人生光有離沒有合，達不到圓滿自然就進步不了?！?p> “何謂有離無合？你的人生如何就不夠完整？”
“什么樣的人生不完整？沒有老婆的人生就叫不完整。我沒練到第七重，那是因為沒找著媳婦。等啥時候那個對眼的人找到了，境界自然就提升了?！?p> “你想找個什么樣的？”為了讓白鷺飛安心下來，衛(wèi)何求突然有了當紅娘的心思。
“好看的?！卑橈w脫口而出。
衛(wèi)何求差點噎著，露出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你都三十多的人了就不能踏實一點，至于那么膚淺嘛！除了容貌就不能多考慮其他方面？”
“有啊，家里還得有錢。當然，嫁過來得帶上，否則娘家就算有座金山不分點過來那也是白搭?！?p> 衛(wèi)何求感覺對白鷺飛已經(jīng)無語了。
“你不是置辦了那么多產(chǎn)業(yè)，還缺錢嗎？”衛(wèi)何求苦口婆心地嘗試著繼續(xù)將白鷺飛的價值觀向著積極向上的方向引導。
“老衛(wèi)，你知道我還有個妹妹吧?！卑橈w望著窗外，仿佛在回憶過去，“我那個妹妹資質平平，長的也不是國色天香，小時候在家里一直也不太受待見。但我們兄妹的關系卻很好，每次分到點東西她都拿來和我分享，可我這個當哥哥的對不起她?！?p> “我離開白家后，受我的牽連她在家里的地位更是江河日下。”白鷺飛回憶過往，臉上一直掛著的笑容也已經(jīng)斂去。
“你就沒有在修行上提點她一下？”
“拜托老衛(wèi)，你眼里除了練功修行能不能有點別的。一個女孩子家過的不好，你跟我說要在修行上提點提點？就你這腦子要不是仗著碧落宮的勢力搞包辦婚姻能娶到老婆嗎？”
“難道你這些產(chǎn)業(yè)是為她準備的？”
“除了給她準備嫁妝，我也得為自己考慮考慮。雖然現(xiàn)在我是有點產(chǎn)業(yè)，但你不知道各種的辛苦啊，我現(xiàn)在忙里忙外整天為了五斗米折腰。要是不用辛苦掙錢，我有時候也想出去快意恩仇，仗劍天涯?！?p> “你不是用刀的嗎？”
“別抬杠??！”
“邊關那么多百姓你不去理會，對自己的妹妹倒是不遺余力。你不覺得有點太自私了嘛。”衛(wèi)何求不出三句話，悲天憫人的勁又上來了。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每個人要是都能管好自己，天下自然也就太平。我辦這些產(chǎn)業(yè)，你看看，花農、馬夫、獸醫(yī)、賬房，總共我這里雇了七十五人，這七十五人后面老婆孩子又是兩三百人。我養(yǎng)活了這么多人，夠對天下負責的了?！?p> “況且誰說我只對妹妹好，老子剛才給你療傷的消耗那是不得了，沒有三年苦修我的內力修為都回不到過去水平?！?p> “什么？你怎么……”
“我說了你是我兄弟，親妹妹要管，你這個拜把的妹妹我也不含糊。你要扶危救困，兼濟天下，我自然要幫你一臂之力?！?p> “可是……”
“你也不要對我感恩戴德的。我這個人就是這樣實誠，既然說要幫你當然不是做做樣子，要幫就要幫的徹底，反正這個人情你一時半會是還不清了，將來你當上碧落宮主再練成小有清虛，當世第一人妥妥的了，到時候不要忘了支持一下兄弟我的事業(yè)?！?p> “你為我如此犧牲，我……”衛(wèi)何求有些激動，眼圈也微微泛紅。
“好啦。我這內力修為說白了也是多虧了你們家的大有空明心法。我們白家的契闊刀確實能稱的上是絕學，就算是對上太虛無涯劍也不逞多讓，可惜就是內功心法上沒有拿的出手的。你看看三派七家，哪個不是靠內功心法起家，除了你們的小有清虛心法，拈花寺的無相禪和不動禪、黃泉府的冥河真氣還有謝家的金陵王氣、鄭家的河圖洛書，都有自己的獨到之處。要是當初不是和你一起參詳大有空明心法，我這會契闊刀能不能練到第六重還要畫個大大的問號，所以就算是還你過去的人情吧?！?p> 白鷺飛所言非虛，內功心法相比武功招式更受到江湖門派的看中。衛(wèi)何求年輕時向白鷺飛透露大有空明心法，其實也是承擔了不小的風險。如果有人識破追求起來，衛(wèi)何求雖然在碧落宮出身尊貴，恐怕前途也要大受影響。
“我此刻功力勉強恢復五成，面對高手還是捉襟見肘，如果你我兄弟攜手……”
“老衛(wèi)，你沒完了是吧。就沒見你這種把兄弟往火坑里推的，我費了那么多口水敢情都白忙乎了?！卑橈w一挑眉頭，突然想起一事，“哎，我說。你被人砍了一刀是怎么脫險的？”
衛(wèi)何求回憶了一下，答道：“依稀是個僧人，看衣著與拈花寺的月白袈裟頗為相似?！?p> “拈花寺？”
白鷺飛暗自納悶，根據(jù)他的情報，拈花寺的弟子距離天脊山還有兩天的行程，不應該在這個時間就出現(xiàn)在此地。不過，對白鷺飛而言，這個問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多了一個擋箭牌。
“既然有拈花寺的高手在，還用得著我嗎？”
“那位僧人出手相助后便不知所蹤，我四下打聽，似乎并沒有其他人見過類似模樣的僧人。”
“我去，原來是別人跑了才賴上我的！”
“你真的不愿意去嗎？”
“不去。”
“俠之大者，為國為民！”
“不去，不去！聽我一句話，你也不要回去了。”
衛(wèi)何求沒有說話，默默站起身，走出屋外，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