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黑暗中我疾步奔跑,背后如有虎狼血盆大口,更有如是阿鼻地獄般的的慘叫與血腥畫面如魅影般步步緊趨。我唯能搏命前跑,只恐稍作遲疑便會被片片撕裂,口口噬盡。耳邊疾風鼓鼓,呼吸過于急促,不由口鼻齊張,我甚至仿佛聽到了自己不知是過于恐懼或是過于急促發(fā)出的呻吟?;挪粨衤返靥与x,根本不介意方向,不在乎眼前是什么,只想遠遠地逃開背后的追趕。也不知這樣奮力掙扎了多久,一切終結于我以一股將自己奪生之志化為殊死相搏之力砸入一個懷抱中,生生要撞暈過去,猝不及防,心下眼中只剩沒頂絕望無力之感。緊接而來卻是那一聲入耳輕語,確如寒冬暖陽,十里春風,他說,“阿寧,是我?!蹦且豢淌澜缤蝗话察o了……?????
“蕭韶……”?????
?最近噩夢連連,一直在重復著這樣在黑暗中被追逐,或許是因為入山莊以后的真實感受,或許是體內毒藥的影響,這噩夢真正讓我困擾無助的地方并不是夢境里的黑暗或者什么陰狠力量的追擊,是一遍一遍的重復的情境和無法走出的死循環(huán)里,這是唯一一次,這樣的夢境中有了救贖,只是居然是他,每每夢醒,不由要怔愣良久,連自己都看不懂自己的真心,更不必說旁人的。?
半個月前,自從答應了替青蘿找弟弟,我開始尋機遍往山石中試圖查找痕跡。青蘿說山石下關押著人,我想或許能從這里開始找。?
深秋初冬時節(jié),晝短夜長,我借著晨起灑掃比往日更找起了半個時辰。寒風凜冽,可是山石間的氣流聲響也更好去分辨,不過一兩次的探找,我已經找到一處石中地室。初晨的昏暗中,循著氣流空響,我摸到一處風口,附耳上去的時候聽到了里面和我相隔很近的呼吸聲。初時是駭了一身冷汗的,不能確定那邊是誰,仗著這昏暗一片,想著不一定能被發(fā)現,我接著貼耳細細聽來,發(fā)現那邊呼吸沉重,似乎忍耐著痛苦。我稍稍試探著往風口里塞進一片枯葉,果然不一會兒從里面又遞了出來,四下里一時找不到筆紙,我用枯葉撕出一個“人”字再套個“口”字遞進去,不一會兒里面將兩個字拆開,先遞了撕掉一筆的“口”再將“人”字遞出。我心下了然,這人在求救,思路清晰。?
擔心耽擱太久,靠枯葉去撕字也太慢,所以第二日開始我隨身一枚小針,尋著晨昏間人跡少,四下微弱有光時節(jié)進入山石處。就地取材摸到干樹葉,以針戳字摸著針眼猜字與洞中人傳話,雖是麻煩了些,但萬一情況不對將葉子捏碎至少或許還有分辯的說法。但后來枯葉也難找了,加上擔心過多的葉碎,會引人生疑,便換了一個掏空了胭脂膏的空盒子,我偷偷將蠟燭熔了,拌了些微香脂凝在里面,拌過香脂的蠟塊更容易軟化,我也得以通過這小小的胭脂扣中以針刺字與山石里面的人互傳消息。一邊以指尖猜字的時候,原來的字也被撫平了,這樣也不用擔心留下痕跡。及其費力且緩慢的遞字猜字中我打探到這山石里的地牢,關押著的多是些文人書生,且是荀氏的追隨者。而送他們入莊的是蕭侯的人,這蕭侯便是蕭韶。也探到延庭并不在石室里。??
?只是隨后的幾次,石室里的人狀況似乎越來越差,一開始是胭脂扣上竟沾到血跡,回復的時間越長,漸漸地我竟能隔著石壁聽到里面的人呼吸粗重,偶爾有身體撞墻的聲音,靠著扎字已無法交流,我偷偷將藏著的金創(chuàng)藥涂在棉布上遞進去,希望能助他恢復外傷,只是這一次,里面的人沒有再遞回給我。試探著遞了一些樹葉都沒有被遞回,我惶急退出山石的時候,正好遇上越仲。見他神色,應該是早已發(fā)現了我,是特地在等我的。??
?“跟我來?!??
?“……”昏暗的光線下,這人眉目不明,壓著情緒和聲音,石室里的人狀況不明,而且憑我自己也沒有辦法救人,于是快步上前,太多事情上我需要一個解答。??
?將我?guī)У綍亢?,他開著門窗,應該是防著有人接近,我掌好燈燭,他到案前坐下,一副讀書寫字的樣子已經擺好,我自然配合著,煮茶,研墨。??
?“你想知道些什么,快問?”??
“劫我入山莊的人是你們?”??
?“是蕭氏的人,不是我。”??
?“為什么?……我和荀氏也有關系?”??
?“……你想起了什么?”??
?“……沒有。你知道我不記得?你當然知道,你是蕭韶的人……你們想要我想起什么?”??
?“我知道你在懷疑什么,可我們是在保護你!”??
?“你們想要什么?我有什么好圖謀的?”??
?“不是,我不會害你!聽著,有些事,蕭韶不得不為,可是他不會傷你,我必保你?!??
?“換你是我,你會信?青蘿和石室里關著的人和荀氏有關,被你們所害,這是個什么地方,不如先說說這些!”??
?“罷了,與其讓你胡亂猜,不如我來講……有人拿蕭氏一族性命,逼迫蕭韶為他肅清荀氏門人,你蕓姨與荀氏有關……尋到你是意外。蕭韶早已在同這人周旋,想擺脫受人擺布的困局,也想救出這些無辜者性命。”??
?“你們圖謀的是蕓姨的性命!”??
?“不是,我們圖謀的是救出這些無辜的人,找到背后的勢力,要救一人容易,但要救所有涉事之人必要徐徐圖謀?!??
?“我怎么可能再信你!”??
?“我姓荀,若不信我,你可直接告訴這莊上的人,我是荀越仲?!??
?“……荀姝是誰?”??
?“……荀閣老的孫女?!闭f完,他目光灼灼看著我,似乎希望我能說出些什么,“我堂妹?!??
?“……我……是同人交談時聽過的名字,耳熟。”??
?“你蕓姨,你,石室里的人,蕭氏,我們都要救?!??
?“還有一個人……延庭,青蘿的弟弟,我要找到他?!??
?“延庭……”??
?“年十四了,入山莊三年了?!??
?“……年關將近,蕭氏事務繁雜,阿韶很難抽身兼顧這邊,你不能再生枝節(jié)。他曾說可放下一切只要保你周全,你該信他?!??
?“……好,我信你?!??
?“還有那個姜兒……她有送她來的人保護,你保護好自己,不要再涉險了。”??
?“這山莊難道是不涉險就能平安的嗎?我會小心的,延庭的下落,還需要尋找。”??
?“那么,你答應我,任何事情務須先來與我商量,你想知道什么可以來問我!”??
?“……好?!?
晝色已亮,?院內開始有人走動,我假裝是灑掃完院子回到房中,這個時辰眾人也都起了,在西側小院中候著管事大娘,拿差。一通吩咐之后所有人散了,各自上職,那大娘,走之前神色似有不滿地看了我一眼,然而卻是沒說什么,走了,看來她是被更重要的事情絆住,騰不出手來,我心里一時拿不定,既好奇是什么事絆住她,又擔心,她是不是發(fā)現了我去石室那邊的什么痕跡。
“又做惡夢了?”?
“……嗯,最近有些疲累?!蔽胰嗳嗝碱^,自蕭韶出山莊,水榭中我?guī)缀醣恢艽竽锏难劬€和姜兒盯死,別說是竹苑了,就是石室那邊都不能得空再去。這兩天周大娘已是不耐得很,蕭氏寶藏之事,我實在沒辦法再給任何新線索。?
“山石中的秘密,你知道多少?”?
“那邊不讓人靠近的,我并不知道什么?!?
“……是啊!不能靠近,你為什么還要去,什么都不知道就會給我惹事!是不是要牽連到你蕓姨也被關進了這里,你才滿意!”
“你……在說什么?”
“你知道些什么,又想做些什么,我給你個機會,現在都說出來。否則……我現在就是殺了你,也不能再讓你壞我的事了?!痹瓉聿恢挥X,我被她帶到了西側院子很是隱蔽的一處角落,四下人都散去,這邊我和她兩個人,她突然兇狠上前將我按在墻上,袖下亮了一道明晃晃的光,是匕首的一小段,抵在我喉邊。她眼中滿是憤恨。
“……我答應了青蘿,要救她弟弟,可是這山莊里,我不知從何找起,她死前找到了石中地室,我便也去了?!?p> “……對地室的人你知道多少?”
“這些人都和荀氏有關,青蘿也和荀氏有關,山莊的人是在肅清荀氏的影響?!?p> “還有呢?”
“除了被關,他們還受折磨,很痛苦的折磨,這里面有一部分是因為藥物?!?p> “……聽著,石室那個人已經死了,你留下的痕跡被發(fā)現了。金創(chuàng)藥是我給你的,你卻害我的人被發(fā)現了,這山莊暫時是出不去了,其他被關在地室里的人也都會受牽連。想想這么多人受你所累我簡直恨不能……”她終究是收了匕首,“你要還想出這山莊,以后就得聽我的,敢再壞我事,我才不管你認識誰,我一定先殺了你?!?p> “……可我還是要救延庭的。”
“憑你?”
“你會幫我的?!?p> “……呵,”她狠厲掐住我脖子,仿佛要馬上結果了我,原來她會武功,“我看看你怎么讓我?guī)湍?。?p> “……現在你那邊出了點問題,我是蕭韶弄進來的,他能把人弄進來,就一定有出去的辦法,我們從他那里想辦法?!?p> “他,那些地室里的人便是拜他所賜,說來我都是受他所累?!?p> “……山莊的人想要蕭氏寶藏,我們想辦法利用這點出去?!?p> “……我?guī)湍阏胰??!?p> “我想探竹苑?!?p> “好,我來想辦法,但是你得給我乖乖的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