淵獄是整片大陸上最著名的神跡之一,卻并不像尤烏利薩高塔那樣吸引著絡繹不絕的朝圣者和觀光客。
這條橫亙上百公里的巨大裂谷附近荒無人煙,只有大團的劇毒硫磺蒸汽在地表高度處凝結(jié)不散。
若從高空中向下俯瞰,就會發(fā)現(xiàn)大陸的形狀如同側(cè)身而立的少女,而裂谷的輪廓近似為完美的紡錘形,像是一只嵌在少女心臟位置的獨目,冷冷的注視著云端。
時值七月,正是夏蟬聒噪不休的日子,但淵獄四周卻是一片靜悄悄。
淺薄的銀月半遮半掩地隱在云層中,極淡的月光鋪在峭拔的褐巖上映成一幅繪滿各色鬼怪的陸離長卷。
忽然,一截異常白皙的藕臂從深淵中伸了出來,接著,是一張隱藏在漆黑人骨面具下的面孔……
沒有人知道淵獄到底有多深,因為倘若從裂谷邊緣擲一顆石子下去,窮盡此生你都不可能聽到它觸地時發(fā)出的回聲。
然而,就在今夜,一個戴著面具的少女從淵獄中爬了出來,沒有人知道她的名字和過去,也無從猜測面具下是一張和她的身形一般姣好的面孔,還是惡魔猙獰的臉龐?
少女赤著腳站在裂谷邊緣,背后即是深不可測的淵獄。
晚風拂動她污損不堪的絲織長袍,露出了大片光潔白嫩的肌膚,在微弱的光線里無比耀眼奪目。
恍惚中,她的背后似乎展開了一對巨大的灰色羽翼。
那彎殘月終是被濃重的云層所吞沒,月光斂去,少女在黑暗中邁動了腳步。
羽翼的末梢劃過粗糲的地面,發(fā)出如同響尾蛇在沙礫中穿行的沙沙輕響。
她向前走著,走在布滿碎石的荒漠上,棱角尖銳的石塊間灑滿了殷紅的血跡。
少女對腳底傳來的痛楚渾若不覺,傷口反復的裂開又愈合,而她像是早已習慣,對此見怪不怪。
一直到遠方的天空朝陽初升,她仍在不知疲倦的向前走著。
經(jīng)過一夜的跋涉,她已經(jīng)到達了無人區(qū)的邊界,不遠處的地平線上坐落著幾幢低矮的農(nóng)舍,而就在左近,一座碧波蕩漾的清澈小湖已在眼前。
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少女用纖細的手指撕碎了早已腐朽的長袍,就這么赤身裸體的一步一步走進沁涼的湖水。
她將身體沉入湖水,只將頭部露出水面,每次呼吸都在光滑如鏡的水面上帶起一圈又一圈細微的漣漪。
幾乎毫無雜質(zhì)的水體在陽光下近乎透明,奇怪的是湖中不僅沒有任何魚蝦的影子,甚至于連一棵水草都沒有。
少女披散的黑色長發(fā)在腦后漂浮著,像是一滴落進盛滿清水的碗里的墨汁所漾出的痕跡。
“喂!快出來,湖水里有毒??!”
一個少年猛然發(fā)現(xiàn)了浸在湖水里的少女,他焦急地邊跑邊喊,想要提醒這個對危險一無所知的陌生人。
他不待沖到岸邊就羞郝的停住了腳步,轉(zhuǎn)過身去。
盡管少女的身體潛在水下,而且灰色的羽翼恰好遮擋了她的大部分軀干,羽翼縫隙中間或一現(xiàn)的白皙肌膚還是讓他的心臟狂跳不已。
“這位小姐,你還是趕快回到岸上來吧,這座湖里的水是有毒的,你放心,我保證不會偷看?!?p> 他用雙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大聲催促道。
少年的身后傳來一陣嘩啦啦的水聲,隨后又歸于沉寂。
清秀的少年大著膽子放下手轉(zhuǎn)頭一看,剛剛出水的少女就站在他身后,白皙的肌膚和灰色的羽翼上掛滿了晶瑩剔透的水珠。
“呃??!你……我,我不是有意冒犯的。你怎么不穿好衣服啊?!?p> 少年趕忙重新蒙上自己的眼睛叫道。
“我的衣服已經(jīng)壞掉了,不能穿了?!?p> 少女把濕漉漉的長發(fā)甩到腦后,很平靜地陳述著這個事實。
“呃,是嗎,嗯……我家里倒是還有一些我姐姐的舊衣服,可能不太合身,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去找一套給你好了?!?p> 不等她回答,少年便有些羞怯的逃走了。
沒過多久,少年抱著一摞衣裙氣喘吁吁的跑了回來,他小心的低著頭,把手里的衣服送到少女面前:“諾,都在這里了,你自己挑一件吧。”
少女拿起位于最頂端的一套長裙套在身上,雖然有些寬大,長度上倒還算合適。
“嗯,換好了?!?p> 少年不放心的岔開指縫,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這才放下蒙在眼睛上的雙手,長出了一口氣。
“你為什么一直都不敢看我,我很丑很嚇人嗎?”
“啊不不不,沒有,我只是……只是很少見到像你這樣的女孩子?!?p> 少年漲紅了清秀的臉龐,結(jié)結(jié)巴巴的為自己辯解道。
“哦,你這個領(lǐng)結(jié)還沒有系好呢,需要……需要我?guī)湍闩幌聠???p> 少女歪著頭看了他一眼:“好啊?!?p> 少年響亮的咽了一下口水,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走近了幾步,開始笨手笨腳的擺弄起那兩條帶有蕾絲花邊的布帶,這也是整套長裙上唯一的裝飾。
每次他不小心碰到女孩溫熱滑膩的皮膚,便會觸電般的縮回手。幾經(jīng)折騰,少年終于艱難的系好了長裙的領(lǐng)結(jié),訕訕的退到一旁。
“謝謝?!?p> 少女用誠摯的口氣說道。
“不,沒……沒什么?!?p> 少年撓著頭,有些受寵若驚。
“我叫休伊,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記得了?!?p> “啊?真的嗎,你難道是失憶了?那你是從哪里來的呢?”
少女抬起一只手臂,指向荒漠的深處,少年循著她所指的方向望去,只看到了那團從不散去的硫磺蒸汽。
原來她是從荒漠的那一邊走過來的嗎?那么她是否曾經(jīng)穿越硫磺區(qū)而存活下來,所以不再畏懼湖水中的毒素了呢?
“那么,你接下來要去哪里呢?”
“我不知道,我無處可去?!?p> 黑色人骨面具下,一對毫無生氣的銀眸似乎刺穿了硫磺蒸汽對視線的阻礙,注視著那座深不見底的淵獄,她僅存的些許破碎記憶,都充斥著淵獄中的無盡黑暗。
“嗯……或者,你可以先在我家住一段時間,等你做好打算再離開?”
少年忐忑的向她發(fā)出了邀請。
少女似乎是在面具下笑了笑:“好呀?!?p> 她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