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泰元年(765年)四月三十。
太陽西斜,只聽外面敲鑼打鼓,好生熱鬧,二舅娘一眾人摁住準(zhǔn)備沖出去的林若非,安撫道:“如今可急不得!這頭還尚未梳好。”
此時林若非才想到那梳到一半的發(fā)髻,便乖乖坐到銅鏡前,違心說道:“恩!不急不急!梳頭吧……”
小蓉便拿出前些時日彩禮里送來的象牙梳子,先高高抬起,似說似喊道:“一梳梳到尾,二梳白發(fā)齊眉,三梳子孫滿地!”
聽著這小曲,林若非的嘴角如何都落不下,小蓉則將那一縷頭發(fā)仔細(xì)盤好,用金簪插上。
“如今只等那如意夫君將二娘接走了?!弊焐想m仰著笑容,可是眼中卻飽含淚水。
二舅娘則半責(zé)怪道:“這大喜日子,理應(yīng)高興才是!”
“對,高興!老奴這是替二娘高興!!”
林若非身穿青綠嫁衣站起,頭頂珠釵寶黛,拉住小蓉那雙飽經(jīng)滄桑的手,嬉笑道:“嬤嬤如今若是哭了,那日后院里誰替我立威信!嬤嬤說是也不是?!”
此前林若非一直未與小蓉說自己讓誰跟過去陪嫁,原本以為是如煙那個死丫頭,卻沒想到·····
“二娘,老身已經(jīng)老了,怎能”
“蓉姐一點(diǎn)都不老!年輕得緊??!”引來內(nèi)室一眾哄笑。
黃昏降臨,一襲紅袍駕著與他征戰(zhàn)許久的英姿紅駒在迎親隊(duì)伍最顯眼的地方,身后跟著八抬大轎的大紅轎車,與上百號壯漢。
從宣陽坊出發(fā),自南向東途徑親人坊、永寧坊、宣平坊,最后到達(dá)大門緊閉、看似戒備森嚴(yán)的新昌坊林宅。
新郎官下馬,小廝前去叩門,扣了幾聲傳來幾個婦女的嬉笑聲,隨后便喊道:“不審何方貴客,侵夜得至門停?本是何方君子,何處英才?精神磊郎,因何而來???”
尉遲逸本就沒什么耐心,但此時郭曖在他身旁低聲道:“這是婚俗,暫且應(yīng)答就好?!?p> 讓郭曖跟來也是林昭容的意思,至于郭曖為何聽從林昭容,那自是因?yàn)樯焦鞯木売伞?p> “宣陽坊尉遲逸,前來迎娶家中二娘,望各位姑嫂開門行個方便?!?p> 內(nèi)門姑嫂應(yīng)答道:“君等貴客,久立門庭。更須申問,可惜時光?”
尉遲逸便回道:“并是國中窈窕,明解書章。姑嫂有問,怎惜時光?!?p> 內(nèi)門姑嫂又要發(fā)話,此時林若非卻從窗子里露出腦袋,沖著圍墻大喊道:“無需答疑!快些將他放進(jìn)來?。。 ?p> 那姑嫂一聽便手腳忙亂,亂糟糟說道:“二娘,快些回去?。。 ?p> 聽到內(nèi)院一陣忙亂,那郭曖則笑道:“還從未見過如二嫂這般新娘!”
調(diào)侃歸調(diào)侃,正事還是要做的,只見郭曖朝身后揮揮手,上來五六個大漢,直接將院門推開,這一眾迎親隊(duì)伍便直至闖入。
原以為事情順?biāo)欤瑓s未想剛一進(jìn)門便被棍棒圍住,尉遲逸下意識做出防御動作,那郭曖則津津樂道:“無妨,送些喜錢便好?!?p> 又轉(zhuǎn)頭看著一臉嚴(yán)肅的尉遲逸,睥睨道:“出門前姨娘未給你?”
“給了?!?p> “那邊拿出來啊!”
尉遲逸則從懷中掏出那錢袋,遞給郭曖,只見郭曖從里面隨意抓了一把,撒在空中拉著尉遲逸邊跑邊喊道:“姑爺所賞,快些來?。。?!”
順著那紅燈籠的指引,便來到中門,結(jié)果愣是又被一群攔路虎擋住去路。
為首的便提著酒壺說道:“酒是蒲桃酒,將來上使君,幸垂與飲卻,延得萬年春?!?p> 這本意便是勸酒嘛,尉遲逸便接過在那群婦人矚目下將要倒進(jìn)去時,郭曖則一把拿下,調(diào)侃道:“酒是蒲桃酒,先合主人嘗,姑嫂己不嘗?其酒散南墻?!币粨P(yáng)手直接扔到地上。
那尉遲逸也是一愣,在那群婦人咋咋呼呼得理不饒人時,他低聲說道:“酒中有猛藥!喝不得?。 ?p> 而那婦人則拉住尉遲逸的婚袍,喊道:“酒是蒲桃酒,千錢沽一斗。敢問姑嫂郎,因何灑我酒?”
尉遲逸也算得上是耿直,準(zhǔn)備說出實(shí)情,而郭曖自是清楚他這秉性,將他攔在身后,嘀咕道:“我與她們交涉,你見機(jī)去接二嫂!”
郭曖便擋在前面,說道:“酒中有猛藥,何故撒不得???”
一見那尉遲逸不見,那群婦人自然不在于郭曖耍貧嘴,只聽那地上如萬馬奔騰,全部都齊刷刷地趕到正堂。
只見那屋內(nèi)燭火嘹亮,卻唯獨(dú)這門上上著重鎖···
此時郭曖已經(jīng)趕到他身邊,無奈道:“內(nèi)鎖甜妻,若要開門,需得靈機(jī)!”
“姑爺!我家二娘賞你鑰匙!快些開門吧?。?!”
剛在后窗,那林若非則威脅那小廝,讓他將鑰匙交到尉遲逸手中,她已經(jīng)等不及了!
若是辦不到,回門那天便讓他再去上山與那老道下一日的棋!
接到鑰匙后,那些婦人只是惡眼看著那小廝,恨不得將他撕碎,卻沒有在上前阻攔尉遲逸打開那連接他與新娘的那扇門。
剛打開門,就引來身后的人哄堂大笑,果然,他們不攔著是因?yàn)檫@屋內(nèi)并沒有人·····
不過婚事嘛,自然不能生氣······
只聽東側(cè)響起陣陣鼓聲,循聲望過,眼前便是一長長的屏風(fēng)帳簾行障。
微風(fēng)拂過,淡淡的可以看到一個身著青綠婚杉的女子坐在一具馬鞍上。
尉遲逸一行人便走過去,身邊那小廝便送上大雁,尉遲逸便一鼓作氣,將大雁投擲過去,這邊的幾個小廝眼疾手快,抖開一副紅羅裹住,再用五色絲錦纏住雁嘴,以防它嘎嘎亂叫。
此時正要撤走行障,尉遲逸這邊的人便需退避三舍,此時不知何處冒出一對童男童女,先是恭敬地向新郎行禮,說道:“郎子新婚,百年好合!”
明顯是在討賞,而這些在來之前大哥和李慧珍都已經(jīng)囑咐過,便拿出錢袋,放到那早就備好的小錢袋中。
收了錢后,那兩雙小胳膊小手便撤走了那層帳紗。
尉遲逸進(jìn)帳之后,又接過林家這邊送上來的大雁,以卑位面向北跪在林若非面前,再將那只大雁放在此時按耐住內(nèi)心想要不顧矜持抬頭瞅一眼尉遲逸的林若非面前。
一旁的管家則揚(yáng)聲大喊道:“奠雁禮,成!”
聽到禮成,在盈盈燭火的照耀下林若非先是含胸淺笑,手里把玩著一會兒將要用到的蒲扇,嬌羞抬眸。
而跪在對面的尉遲逸此時便見到了眉心朱砂,柳葉彎眉,靈光撥現(xiàn),淺笑嫣然,略顯嬌羞的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