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眼便到三月,楚舍一所提同小顛上白山之事,并未成行,眾人只是按兵不動,芽芽也漸漸習慣眼前的生活,有時,她甚至暗中祝禱,希望就這么平靜的生活下去。
但老天何時曾遂過人愿,現(xiàn)下,白山天池怪獸之說在玄瀑城內(nèi)越傳越烈,百姓人心不定,總覺得似有一天,天池的烈妖惡魔下山,便會把這孤城毀得民不聊生。
天池怪獸被瘋傳之時,旃帛斜街這邊卻是平靜了許多,夜妖襲人之事漸漸淡去,此月里,斜街內(nèi)的買賣鋪子都重新開張,生意熟意也都回歸正常,街內(nèi)的賓客日漸稠密,復了往昔光景。
這一日,虎林書院中的桃花未開之時,翰文館內(nèi)的兩株桃花樹卻都綻放開了風姿,魏東不由得下了請?zhí)?,邀親朋好友前來觀花賞春,芽芽和楚舍一便都被請到了館中,猴兒也正得機會與愛人小聚。
待戲社中茶暖人齊,屋舍中的厚重棉簾便都摘下,換了輕紗,磨砂琉璃窗斑駁的透出外面的景色,借著春光爛漫,在那窗上漸漸顯出幅淡彩暈染的山水畫卷,如詩如歌。
芽芽泡白茶的功夫也是一流,不冷不熱的泉水把毫針浸潤的恰到好處,若有若無的淡香撲鼻而來,待不濃不淡的茶湯舔吸到口中時,那沉靜的香,才穿梭在唇齒之間,讓人心中一透。
猴兒靜靜無言,他比舊時,話少了許多,如今只愛默默守著心上人,待那時光流過,只愿沉淪。
癡呆小子正品著茗旗,貪戀著女孩身上的幽香時,芽芽忽然向楚玉筍開口相問道:
“師兄,你之前如何揣測的,虞笑塵身上的功夫進境與那天池怪獸有關(guān)?”
玉筍班人呷了口茶,輕輕放下杯盞,撫了撫肋下舊傷,嘆道:
“余本家?guī)熼T絕技雖然霸道,但由心經(jīng)輔佐,出手皆是正氣凌然,便是霸氣些的高手,用來也是威猛剛傲,…可那廝用起來,卻讓余覺得妖蠻十足,已脫心經(jīng)轄制?!?p> 芽芽聞聽,也回想道:“嗯,虞笑塵原先雖有些驕傲狹促,但還不算壞人,可分別這一年半載,再見他時,總覺得他的心似已經(jīng)黑透了、爛完了?!?p> 楚舍一笑笑,接道:
“這便是余覺著不妥之處,由前后時日算來,他心境變化的時候,正合著天池傳聞越演越烈,且余得到信耗,樂大人前去魔國公干之時,虞笑塵似也去過白山天池一趟,之后他大病一場,再而,便是如今的模樣了…
…且最近,余暗自走過幾趟白山后,感覺其中似還有隱情…”
眾人聞聽都是啞然,魏東見這話題越聊越深,趕緊打了個岔,攜著軟軟三女往后院去看早開的桃花,到了后院,換過了魔國衣裳的三個丫頭在桃花的映襯下,顯得綺麗絕色,便把那滿臉黑炭,正燒著火的李蘑菇看得呆在了當場。
見蘑菇也有心賞‘花’,魏東倒也大氣,喚了他來,與之盞香茶,請他一起觀花。軟軟、囡囡瞅著這個憨頭小子沒覺得什么,倒是很喜歡他迷戀自己的眼神,可薛奇卻有些別扭,本來平日這丫頭就有些討厭‘李大磨’,現(xiàn)下被他這么上下的罩瞧,便躲到了眾人身后。
淺聊幾句,李蘑菇邊把黑臉擦凈,邊問道:
“這幾位妹妹,除了這位掌柜的夫人,另兩位仙女,怎么不見帶個師兄、師弟的過來耍?”
不太愛說話的囡囡聞聽,忽然開口道:
“虎林書院門朝北,除了流氓、就土匪?!?p> “喲,這順口溜還挺朗朗上口?!蹦⒐郊氉聊?,便大概知道了其中隱情。
“是的吧?!辈幌胙ζ婢挂泊钤挘@倒讓眾人感嘆。
“掌柜的您呢?不是這間書院的高才么?”
魏東聞聽搖了搖頭,只回道:
“我乃是虛縣射禮武科學堂出身,之前游學到此半年,不想,唉…就把心留在了這斜街之中,再也走不了了。于是,出仕后,也沒做官,跑回來,盤了這間翰文館,就想陪著軟軟過活,我現(xiàn)下,可是離不開這小妖精咯?!?p> 軟丫頭聞聽,雙頰微紅,輕‘呸’了魏東哥哥一句,倒被哥哥摟在了懷中,之后丫頭小聲續(xù)道:
“也不是囡囡和薛奇不想找個伴兒了,這虎林書院里的男徒,個個茍且行止,要問風氣為何不正,說來真是拜了那虞世子所賜,師姐剛才還說他之前算是驕傲狹促,其實在我們看來,他早就不是什么好人了,唔…”
軟軟還想再說,卻被魏東捂住了嘴,丫頭這才想到‘隔墻有耳’這句至理名言,趕緊縮進了哥哥懷里。
李蘑菇聞聽,冷汗涔涔,只道:
“好家伙,你們這書院還真夠亂的…”
薛奇沒好氣的接話道:
“是的呢!”
囡囡這會兒卻有些幽怨的說道:
“人家可沒軟軟運氣好咯,碰上個豪紳家的公子…”
村長兒子聞聽愣著,目光慢慢轉(zhuǎn)到魏東身上,似有不信,薛奇見狀斷言道:
“是的啊,他是虛縣首富魏宗南魏員外家的公子,魏東哥哥不僅是耕讀傳家,家中還經(jīng)營著間船廠?!?p> 李蘑菇聞聽不禁搖頭,只道:“不務(wù)正業(yè)…”
薛奇點頭道:“嗯,不務(wù)正業(yè),可恥。”
蘑菇抿了口茶,癟嘴續(xù)道:“保你的駕,月銀才給二兩,虧死了,怪不得木掌柜的說你會講價了?!?p> “家父是家父的,我是我的,我這賺得也都是血汗錢,再多我真給不起了,真的!況且軟軟還有三年才能出仕,我這小本兒經(jīng)營,還不知道能不能撐到那天呢!”
三個女孩見他這般細算都是扶額,可見他算的細,李蘑菇也被他勾起愛算賬的病來,且精算道:
“掌柜的,不過算來,樂大人比你家這位小老板娘大不了多少,她怎么都出仕很久了,這幾位卻還要三年?”
軟軟聞聽從魏東懷里鉆出來,仔細道:“師姐念學早,比我們高了好幾科呢,師姐是真聰明,要不北武王能任其要務(wù),遣她去魔國公干了。”
蘑菇聞聽只是搖頭,卻不多加評價,轉(zhuǎn)而問道:
“我說掌柜的,我前兒個出去買炭,白山的上好松碳又漲價了,價貫漲了三成,雖入了春,但到了夜里,屋里的地龍還得燒著,銀子有些不夠用啊?!?p> 魏東見狀愁得眉頭發(fā)緊,摸了摸鞶囊,沒說話。軟軟見了,拉著他的手道:
“都怪那天池怪獸作祟,唔,魏東哥哥,要不然,我們?yōu)躏w戲社出去演幾場好看的傀儡戲吧,這樣就有給你買炭的銀子了,囡囡、薛奇你們說呢?”
“可以的啊。”
“軟軟姐,可是…上回去書館演戲,咱們可是被打了呀?!?p> 囡囡一句話把軟軟拉回了現(xiàn)世,略有些不開心,蘑菇見狀問魏東道:
“演個木偶戲還會被打?犯上面忌諱了?”
小掌柜的擺了擺手,無奈道:
“那到不是,我們啊,本來叫魔衣社,前年曾經(jīng)和城里一些氓棍結(jié)過梁子,他們借由仇恨魔國,砸了我的場子,其實乃是想欺負我這幾個妹子,當時確實是我護衛(wèi)不力,挨了打,芽芽護著妹妹們,也被他們傷過,所以了,我還真沒轍,說來,老百姓挺新鮮魔國風情,原來還是很愛看我們演的傀儡戲?!?p> 蘑菇聞聽撓頭,正念叨著‘不好辦了’,忽然看見候顛三人從戲社大屋中出來,不禁叫道:
“老侯!你看看有法子沒有?”
猴兒聽蘑菇這沒頭沒尾的問話,也是犯懵,待他問清楚了,便只給了一句話:
“你們只管去書館演戲,旁的事交給我?!?p> 言罷,‘倉啷’聲拔出蜃樓長劍,只把身邊眾小孩嚇得滿頭冷汗。楚舍一見狀,搖頭笑笑,勸其將劍還鞘后,說道:
“帶那柄短劍足矣,…你們要演傀儡戲的話,就正好了,余正好有事要試探城里百姓的口風,這戲本兒就讓余來編撰吧?!?p> 說著,楚玉筍望著桃花樹下的白衣芽芽,眼神深沉幽悰。
時而,有風吹過,風嵐輕輕撩起女孩的發(fā)梢,只將發(fā)絲縷縷托起,更顯得人兒嬌美,偶有桃瓣飄落時,如粉白的雨灑在她的裙邊,襯得衣衫細白,手兒秀潤,她身邊的他則癡情靜伴,如若風中的一抹舒暖,是如此的美好、如此的溫存,竟醉了所有人的心房。
觀花過后,不幾日,楚玉筍的戲文如約編好,魏東也照著商量好的,將所要用度的木偶都制造妥當,便是一尊似虎非虎、似獅非獅,惡人面,條紋身,長鞭尾、豬獠牙的丑怪;一尊清瘦婦人,穿補丁衣襖,名喚‘柳林氏’;一尊五朝男娃,梳沖天錐,戴長命鎖,名叫‘核兒’;最后一尊,乃是十歲女娃,英姿勃勃,俊俏十分,取名叫了‘柳云姝’。
烏飛戲社眾人各自抄寫了戲本,分置了角色,芽芽扮了‘柳林氏’,不愛說話的囡囡扮了五歲‘核兒’,軟軟扮了‘柳云姝’,整天‘是的?。∈堑陌。 难ζ姘缌四莻€怪獸,這可叫薛奇撓頭,想搶‘核兒’來扮,囡囡卻打死不干,結(jié)果只能無奈哀哉。
剩下鑼鼓、勺琴的活計則被戲社老板魏東一人包了,小老板簡直忙活的不亦樂乎。
小顛、蘑菇對看戲也很熱衷,原來在芍藥村中,書聽得雖多,可這樣式熱鬧好玩的傀儡戲卻還真未見過,便很是期待,尤其猴兒,他見得芽芽對戲時好似換了個人,時而露出入戲的哀傷,時而露出和小姐妹戲耍的歡臾,這些都印在小顛眼中,他真希望她可以永遠這個樣子。
這班女孩確實都很聰明,戲文對過一天,差不多記死背熟,演起傀儡戲來,也是有模有樣,猴兒和蘑菇看過兩回,都覺著好,想來魏東的虧空必能補齊,怎么說都是好事一件。
可這日里,玄瀑城中將要宵禁之時,薛奇突然發(fā)現(xiàn)個不妥的地方,對著來看排演的楚舍一問道:
“楚師兄,這本子很好,可…戲牌子到底要掛什么呢?”
眾人聽來,都是恍然大悟,沒個牌子可掛,演的再好也是差強人意,便都望向了玉筍班人,但只見那楚玉筍攀在窗邊,淺呷清茶,望向不遠處的勁山候府,只淡淡的吐出了兩個駭人的字眼:
“梼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