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過一系列的改革,巴達城終于穩(wěn)定了下來,至少表面上穩(wěn)定了下來,沒人敢再光明正大的生亂,畢竟城內(nèi)還掛著上千個頭顱,沒人想自己的頭顱也掛在上面。
而且新頒布的政令也確實讓多數(shù)人受益,受到不少底層人的擁護,北涼軍也組建起了一支近萬人的外籍兵團,目前正在訓練中,等到戰(zhàn)事再起,多少也能發(fā)揮些作用,起碼能填補一下北涼軍兵源緊張的空缺。
這些人,都是經(jīng)過篩選的,基本都身家清白,即便有少部分人混進來,也難以煽動大規(guī)模的變亂,而且一萬人,面對北涼軍也難以成事,應該沒多少人愿意拿自己的命開玩笑,他們可都見識過北涼軍的悍勇。
李凌轉(zhuǎn)攻為守,想過了這個冬天,等大雪解封了再圖進取,戰(zhàn)事本該告一段落,可阿拉斯帝國可不會坐以待斃,畢竟也是一個體量龐大的帝國,不會因為丟失了十之一二的領(lǐng)土和十幾二十萬的軍隊而畏戰(zhàn)不動,更不會因此投降。
事實上他們很快就有了動作,近三十萬大軍兵臨巴達城下,可面對高大的城墻和北涼軍箭陣,阿拉斯帝國損失數(shù)萬人都沒法登上城墻,北涼軍甚至還有余力練兵,讓一萬人的外籍兵團配合守城,真實感受一下戰(zhàn)場。
不得已,阿拉斯帝國只能暫時后退,在首都冷撒城和巴格達之間的一座軍事重鎮(zhèn)馬士革駐扎,與北涼軍對峙。
兩城相距不足百里,阿拉斯帝國不斷增兵,馬士革兵力增至近五十萬,不時到巴達城外叫陣,試圖引出北涼軍決戰(zhàn)。
但李凌避戰(zhàn)不出,如今他們與大涼本土處于無法聯(lián)系的狀態(tài),嚴酷的寒冬已經(jīng)徹底封凍帕爾西高原,無論是馬還是駱駝都無法翻越,他不想在沒有大涼本土兵員補充的時候損失戰(zhàn)力,守城才是最好的辦法,以最小的代價消耗敵軍的力量,畢竟攻守戰(zhàn)才是大涼的主旋律,是大涼最擅長的,也自然是北涼軍最擅長的。
然而,意外發(fā)生了。
本該無法穿行的帕爾西高原,走出了一個人,甚至可以說是爬出來的,被留在勃律城的守軍發(fā)現(xiàn),才沒有被凍死,只是也差不多了,他只帶來了一個消息:
大涼,內(nèi)亂了。
李凌星夜趕到勃律城的時候,那名送信人已經(jīng)快不行了。
看見李凌,手腳已經(jīng)凍得沒有人形的北涼軍卒掙扎著試圖行禮,卻沒有成功,只能盡力抬起頭看著李凌道:“北涼軍風字營將士趙長信,見過將軍!”
李凌蹲下來道:“躺著說吧?!?p> 趙長信將事情大概說了一遍,今年春夏,大涼遭逢百年難遇的洪水,南方大片國土被淹,上千萬人流離失所,屋漏偏逢連夜雨,洪災過后,便是全國范圍的旱災,許多地方顆粒無收,唯有靠朝廷賑災。
可全國這么多人,又哪里賑得過來?加之貪官橫行,上面撥下來的糧食,許多都沒辦法下放到災民手里,災民沒糧食吃,只能吃野菜野味,可受災的人實在太多了,又逢大旱,便是野菜野味,也吃不了多久,野菜野味吃完了,就吃樹皮,樹皮吃完了,怎么辦?只能搶了。
一場災民發(fā)起的叛亂席卷整個大涼,發(fā)展速度之快,以至于許多地方軍隊都反應不過來,便淪陷了。
“叛亂人數(shù)太多了,已經(jīng)超過百萬,幾乎遍布整個大涼,唯有北涼和廣南兩地還在苦苦支撐,可也已經(jīng)自顧不暇,我們離開北涼的時候,京城已經(jīng)被圍半月,情況十分危急,謝將軍沒法,只能派卑職帶人冒雪翻越帕爾西高原,向?qū)④娗笾!?p> 趙長信說著,哭道:“整個隊五十余人,唯有卑職一人走了出來,其余人,皆長眠于雪山之中!”
李凌看著他那已經(jīng)腫脹得不成人形的手腳,道:“辛苦了。”
趙長信搖頭道:“職責所在,好在見到了將軍,幸不辱命,卑職也無愧于其他弟兄了!”
李凌點頭:“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吧?!?p> 趙長信叫住李凌:“將軍!”
李凌回過頭看著他道:“你說?!?p> 趙長信看了一眼自己的裸露在外的手腳道:“我是不是沒救了?”
李凌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你身上大范圍凍傷,很多地方已經(jīng)壞死,以我們現(xiàn)在的條件,沒有辦法治好你?!?p> 趙長信點了點頭,沒看出有什么難過,仿佛早已知道結(jié)果,對李凌道:“能否請將軍讓人送卑職一程,讓我少受一些痛苦?”
他此時全身被凍得失去了知覺,但所有人都知道,等到凍傷腫脹得發(fā)膿,開裂,將生不如死。
李凌再次沉默,許久才點頭道:“好,我送你。”
“多謝將軍!”
李凌從士兵手里結(jié)果短劍,在趙長信面前蹲下:“有什么要求嗎?”
趙長信想了想,道:“我爹和他的戰(zhàn)友都死在了漠北,連骨灰都沒法帶回來,清明的時候,我和我娘只能對著木頭靈位祭拜,將軍回北涼的時候,能否讓人帶點我的骨灰回去,好讓我娘有點念想?哪怕只是一點也好。”
“可以,還有其他的嗎?”
“還有我的那些兄弟,將軍回去的時候,路上看見了,也讓人將他們安葬一下吧?!?p> “沒有其他的了嗎?”
“沒有了,我還未成家,家里只有一個老娘,軍中肯定會安排好的,不用我擔心?!?p> 李凌看著他,無言良久,問道:“想喝酒嗎?”
趙長信眼鏡一亮,笑道:“喝!臨走前還有將軍敬酒,我趙長信,此生足矣!”
李凌轉(zhuǎn)頭道:“來人,上酒!”
趙長信已經(jīng)無法動彈,只能由其他士兵扶著他喂下。
一碗飲盡,趙長信贊道:“好酒!”
李凌抱著他,拍了拍他的背:“好兄弟,來生,再一起征戰(zhàn)沙場!”
趙長信哽咽點頭:“來生再為將軍效命!”
話一說完,李凌將手中的短劍送進他的胸口:“走好!”
趙長信的頭無力地靠在李凌的肩膀上:“多謝……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