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一章 過往軼事2

　　　　精靈剛剛睜開眼睛的時候，也許是身體虛弱的緣故，他沒有亂動，因此也沒有驚醒身旁熟睡的熊。獵人用南方口音言簡意賅地告訴他不要驚慌，身邊的熊睡著了，它在用體溫給你取暖，你也不要驚擾它，有什么想說的話，省點力氣說，自己有足夠的時間與耐性來傾聽。

　　精靈將信將疑地咀嚼著這些話，嘗試著動了動右手，在感覺到四肢仍有知覺，但凍僵感和疲憊感非常強(qiáng)烈后，他的表情終于放松下來，瞇著眼睛，向溫暖的篝火投去視線，躍動的火光似乎點亮了瞳中沉寂的，對命運的希望。

　　“謝謝你。”即使是簡單的詞句，他都需要努力訴說，一方面是表達(dá)感激的虔誠，一方面是因為體力的嚴(yán)重透支?！皼]想到……還能，活下來?！?p>　　精靈們大部分來自東部行省-艾文萊斯特，保持著過去傳統(tǒng)的精靈故鄉(xiāng)，洛恩并不是對那口音的純正有所感想，更多是覺得他的聲音很好聽，像是那種會受到男女老少歡迎的，吟游詩人們最理想的調(diào)調(diào)。

　　“我是洛恩，洛恩·紅榴，職業(yè)是獵人。可以對等地詢問你一些問題嗎？”家族的教育讓他非常注重禮貌，首先要向別人介紹自己，才能稍微降低陌生人的戒備感；如果有什么好奇的問題，盡量在對等的條件下詢問，尊重對方的感受。

　　獵人這個詞明顯地讓對方從表情上掠過一絲的不悅和抵觸，但很快又消失了：

　　“維克多·卡斯泰爾……職業(yè)是，圣騎士。你問吧，只要我能回答?！?p>　　圣騎士？這就更奇怪了，難道他是在這里執(zhí)行領(lǐng)受于公會的委托嗎？如果是這樣的話，為什么不因地制宜，帶上同伴呢？他不會自信到有了圣光護(hù)佑，就不計較生存幾率的問題了？

　　“我發(fā)現(xiàn)你的時候，你坐在一棵樹下，沒有意識。為什么圣騎士會在這個時節(jié)，出現(xiàn)在溯光森林？”

　　“我想……你是因為獵人公會的考試，所以……我的理由跟你近似?！笨吹将C人還茫然的樣子，精靈緩緩勁，接著說對方大概不知道的事，“圣騎士公會不搞排名賽，但三年一度會給騎士們評定等級。已經(jīng)得到高階圣騎士等級的人，會向‘玫瑰騎士’這個帶有皇家榮譽的稱號和官銜晉級，有潛力入圍的人，會由皇家和公會總會聯(lián)合測試。今年，會場第一次設(shè)在了這北地的森林。”

　　玫瑰騎士是維拉克魯斯圣騎士的最高榮譽、稱號和職級的所在，自然是每一位入職圣光麾下的戰(zhàn)士們的畢生夢想。雖然是三年一度就會有評定測試，但審查極為嚴(yán)格，除了圣騎士本身的履歷之外，家族背景也是參考因素之一，正因為后臺雄厚的家族挺多，在實力相同或者接近的情況下，圣騎士公會才有這樣的評定測試賽制存在。

　　畢竟，一次頒定只有一位晉升的名額，歷史上鮮有一屆兩位的例子，對于壽命不怎么長的短生種族而言，任何一屆的機(jī)會都是極為重要的，早一天當(dāng)上玫瑰騎士，光是刷這個頭銜就會備受尊敬，給家族帶來無形的良好效益，更別說優(yōu)厚的俸祿和令人畏懼的御前參本的權(quán)力。

　　因此，對于精靈這樣的長生種族而言，他們在這個事里就總是被人說“你們的時間還長啦，機(jī)會讓給我們不好嗎”，但圣光是公正的，這點抱怨也只能是抱怨。

　　國內(nèi)但凡有騎士團(tuán)的駐地，團(tuán)長幾乎是有著“玫瑰騎士”頭銜的人，唔，也有杰里米亞·曼蘇爾團(tuán)長這樣大大咧咧的例外，他雖然樂善好施，但給上峰拍馬屁卻很笨拙，所以沒能被推薦入圍評定測試，他之所以還能做獵豹騎士團(tuán)團(tuán)長一職，是因為他當(dāng)年鼓起勇氣在危險的時段里加入了加西亞陛下平叛的隊伍中。

　　“我們不是第一年了，因此對這片森林還算是熟悉?！痹诔霭l(fā)前，好像是聽說別的職業(yè)同時在這里搞測評，只是當(dāng)時沒有聽清是圣騎士?！暗谝荒甑脑?，不做好充分的準(zhǔn)備，冒然地闖進(jìn)這里，是要校驗圣光的奇跡？”

　　“……也許真的是如此。準(zhǔn)備工作自己做，只要找到圣光的信物，走出這片森林即可。信物的價值同等，但是數(shù)量稀少，找到它會淘汰沒有找到的人，時間早的會淘汰時間晚的人，就是這樣?！?p>　　“那你……呢？”洛恩不好判斷他到底是找到還是沒找到，更像是失去了一切的跡象，只好委婉地問。

　　精靈將視線回正，看向洞穴的頂上的凹凸不平的巖石，仿佛在回味自己難以平靜的旅程，最后，充滿失落地擠出一句話：“……被奪走了?！?p>　　僅僅是這么簡單的幾個音節(jié)，便涵蓋了這位圣騎士在短短幾天內(nèi)曲折的遭遇，也許他喪失了一切，甚至差點連性命都搭上。

　　但是，獵人沒有再追問下去，而是拿出自己水壺的壺蓋，那個壺蓋是約幼童拳頭那么大的杯子狀的容器，從煮好的蛇肉湯里，用調(diào)羹給盛滿了熱乎乎的一杯：“剩下的我不問，如果你愿意主動分享那是另說?，F(xiàn)在，先恢復(fù)體力，才是最重要的事。”

　　“你不好奇么？”

　　“好奇，但現(xiàn)在不是時候。我想，你的遭遇應(yīng)該一言難盡，以后有機(jī)會再說也不遲，如果你愿意信任我的話。再者，我不需要你用自身訊息來交換任何生存的條件，這份救助，是無償?shù)摹！甭宥鲗⑺麖奶芍淖藙菖驳阶?，靠墊什么的自然是熊了，雷施只是睜開眼睛咕噥了幾聲，又閉眼休息。

　　看得出來，維克多很想伸手去接那杯熱湯，但是手臂幾乎沒有端穩(wěn)的力氣。

　　洛恩并不介意自己像侍候病人一樣對待傷患，在他看來，救人跟救助動物沒有太大的差別，除了需要更加細(xì)心，察言觀色，照顧好身體的同時照顧好情緒。精靈很努力也很感激地盡可能多吃一點，喝一點，縱然圣光能夠拯救傷痛，但體力什么的仍然需要食物和水來維持。

　　直到第六天，兩人的時間都不能再拖了，圣騎士勉強(qiáng)可以在獵人的扶持下走出洞穴，走了一段路，洛恩還是跟雷施交涉了一下，勞煩它馱這個精靈一段路，直至回到出發(fā)的小鎮(zhèn)。

　　在第七日的傍晚，連最后一縷暮光即將在山坳里消失的時刻，洛恩帶著他前輩的熊，還有維克多，推開了鎮(zhèn)上酒吧的大門，鋼牙會長已經(jīng)在吧臺那里喝著悶酒醉了好一陣，以為洛恩那孩子折在雪地里回不來，輸錢是小事，怎么跟紅榴家交代才是大事。

　　拜托酒保定下房間，在大廳的靠背椅子上安頓好維克多之后，洛恩才走到醉倒在長椅上的會長身邊，往他的鼻孔前伸了洋蔥和芥末精華濃縮的刺激“香水”瓶。等會長從熱淚噴涌、慘叫連連中冷靜下來之后，洛恩才恭敬地匯報說，我回來了，讓您久等真是非常抱歉。鋼牙會長哪管抱歉不抱歉的，只要這孩子四肢俱全五體安在地回來，就已經(jīng)是幸事，至于成績反而不那么重要了。這個歷經(jīng)殘酷狩獵場面的老獵人看清眼前的呼喚者是誰之后，居然亢奮得用粗壯的手臂來了個熊抱，年輕的小獵人險些就覺得自己要斷成兩節(jié)。

　　給咋咋呼呼的會長叫了一盆冷水洗洗臉清醒清醒，當(dāng)著幾位副會和公會管事的面，作為參賽選手的洛恩交出了自己尋找到的物品，在公會頭頭腦腦們嗯嗯哼哼、面面相覷的神秘交流中，完成了物品登記的年輕人總算是松了一口氣，禮貌地詢問可否就此告退，因為在路上撿到一個迷途的圣騎士，還需要照料。

　　一群差不多都是大老粗的爺們，像看被撿回來的小貓小狗一樣瞪著那個虛弱的精靈，嘰里咕嚕說這家伙我們是不是在首都或者哪里見過。

　　在圣騎士報出姓名，并以微弱的力氣使用魔法展示家族紋章之后，會長趕緊把后輩飛快地拖到角落，滿臉肌肉都繃緊了，揪住衣領(lǐng)，并用力攥住對方的手腕，搖晃著他的手，一字一頓地問他怎么會撿到這家伙：“你小子這手是用來摸彩票的嗎？！卡斯泰爾家！你知道卡斯泰爾家是干什么的嗎？！”

　　雖然質(zhì)問詢問逼問是要聲色俱厲，其實會長的內(nèi)心簡直快亢奮地把自己今天喝下肚的悶酒的能量都猶如火山爆發(fā)那般呼嘯出來，就差把這小子攔腰舉起來在酒店里轉(zhuǎn)圈——那樣影響不好，又顯得太勢利。

　　洛恩茫然地回望，不知道自己該搖頭還是點頭：“知道，這又怎么了?！?p>　　公會幾個副會跟著會長同樣表情，虎著一副臉，想要把這看著傻呆的后輩給生吞了，或者想胖揍一頓讓他恍然大悟地想起來：“卡斯泰爾家族，可是魔網(wǎng)之主莫德維拉的后裔??！”

　　“嗯哦，然后呢？”洛恩繼續(xù)茫然，好像這個名諱也不會對他產(chǎn)生過于強(qiáng)烈的影響，對于平民家的孩子來說，這些遠(yuǎn)在東都的精靈大貴族，自己完全沒有概念。換個角度，自家姐姐還是戰(zhàn)爭女神后裔呢，有啥值得奇怪的。比起這些大貴族世代傳承，戰(zhàn)爭女神后裔的家族已經(jīng)分不出來什么算宗家了，即便如此，大家都還是很團(tuán)結(jié)。

　　鋼牙會長他們有很多話都堵在了嗓子眼，不知道哪一句的優(yōu)先級是最高。

　　很快，老獵人們又哼哼唧唧、面面相覷地神秘交流之后，會長故作溫柔地放開小獵人，清了清嗓子：“那就拜托你照顧好他了，救人就要救助得徹底，才是我們公會的會員榜樣……”突然轉(zhuǎn)得很小聲，“少不了你的好處。”

　　洛恩才不笨，猜得出接下來是大人們算計著如何借事宣揚與往臉上貼金的研討場合，他不討厭這種事，但沒什么興趣。將師傅的熊-雷施照料到獸欄吃飽喝足后，才扶著剛剛吃了頓飽飯的圣騎士回房間，飯錢算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