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初夏,微熱的陽光撥開云層探下,落在萬物的輪廓上,為整座城市鍍上金光。
這時節(jié)的安城,空氣多潮微悶。
慕瑾歌拿著爺爺?shù)男赝竂片奔走著,她想直接甩到那個男人的臉上,讓他看看這是人命關天的事情,而不是兒戲。
想象很充分,現(xiàn)實卻很雞肋。
按照瑾歌現(xiàn)在的身段背景,不,就算是放在以往,她也不敢這樣在太歲頭上動土。
傅年深是太歲的太歲。
慕瑾歌趕到EK集團總部,卻被告知傅董現(xiàn)在并不在公司,只好灰頭土臉地出來。
立在林立高樓下方,撥通電話出去,“黃叔,幫我查查傅年深在哪里?!?p> “哪個傅年深?”
“還有幾個傅年深?”
緊接著,是電話那端足有半分鐘的沉默,才重新響起黃叔的聲音,“小姐,你不要去招惹他,那可是尊誰也摟不住的大佛……”
“人命關天?!辫璐瓜聺饷艿慕?,唇角挽出無可奈何的苦笑,“反正人身總是那么多的身不由己?!?p> 十分鐘后,收到黃叔發(fā)來的短信:晚上十點,晚莊。
安城的晚莊——
是不夜城,是銷金窟,是榨干年輕肉體,也是吞掉一個又一個孤寂的靈魂。
那里不停笙歌四起,永遠紙醉金迷。
慕瑾歌掐著時間到晚莊,淺黃色百褶長裙將腰身襯托得如畫中人,遠遠望去,舉手投足皆風情。
里間是引爆心臟的重音樂,舞池中交頭擦耳扭動著年輕的肉體,盡情揮霍著沾滿生命的汗水。
瑾歌向來不喜這種場合,打小被爺爺嚴加管家,女孩少出入風月場合為好,次數(shù)一多,身上的氣質(zhì)都不一樣了。所以說,有些人風塵氣息重,就是有此類原因。
五光十色的燈光,讓瑾歌不得不瞇眼觀察,她越過攢動的舞池人群,一眼便看見后方貴賓區(qū)中的男人——
他坐在深色沙發(fā)一角,慵懶恣意地交疊長腿坐著,周圍一圈人的熱鬧都與他沒什么關系似的,只顧著低頭唾飲杯中加冰的威士忌。
獨處一隅,自成桃源。
待慕瑾歌走近一看,發(fā)現(xiàn)顧行之和陸馨兒也在,外加幾位安城叫得出名字的公子哥兒們。
最先注意到她的是陸馨兒,隔著舞池以及來往穿梭的侍者,遙遙看見她后,目光順勢沉下去。
不知從何時起,陸馨兒獲得一個旁人沒有的技能,只要有慕瑾歌出現(xiàn),她總是能最先發(fā)現(xiàn),然后渾身開啟警戒模式,以防不測。
陸馨兒擱下手中的酒杯,巧笑盈盈地望向?qū)γ婷寄康痛沟哪腥?,“年深,瑾歌是在找你嗎??p> 傅年深頭沒抬一下,就連眉梢也未起伏半分,只是挽起淡笑飲酒。
倒是旁人感興趣,盯著那款款而來的身姿,開始調(diào)侃道:“傅董,聽說你花了一個億,初夜怎么樣?”
什么怎么樣?
問話的人委實情商低下,明擺著傅年深不會回答的問題,酒桌上的氣氛開始降溫。
唯有陸馨兒,臉上掛著溫善笑意,柔柔沖大家解釋:“能有什么,誰不知道年深對女人,一向大方。”
誰不知道陸馨兒是傅年深心尖人?自然對傅公子的恩寵深有體會心得。
眾人唏噓感嘆時,一直沉默著的顧行之極輕地笑了:“原來馨兒的心中,我的恩寵竟比不過年深?”
嘖。
獨得安城兩大公子恩寵,幾輩子福氣。
“怎么會?”陸馨兒瞪著漂亮的眸子,望著男人英俊的側(cè)臉,“行之,你——”
“傅年深。”
瑾歌的聲音有些突兀,穿插在陸馨兒沒說完的解釋中,也揉進澎湃的音樂中。
霓虹下的男子,美人骨若隱若現(xiàn),那雙如墜星子的眸似有萬里風光,寸寸誘人。
他抬頭,嘴角戲謔,“你說?!?p> 對于這種不溫不火的態(tài)度,瑾歌覺得很是惱火,明明他咄咄逼人,為什么老擺出一副姿態(tài)悠然的樣子?
在幾雙目光的注視下,慕瑾歌將胸透片取出,遞到傅年深的面前,“你看看,我爺爺心臟壞死的程度,你怎么能這么過分?”
問得周遭幾人莫名其妙。
傅年深眉目不動,一手搭在沙發(fā)扶手上,一手緩緩晃著酒杯,“過分?”
那微微上揚的尾音,像是在反問他怎么會過分一樣。
慕瑾歌深深吸一口氣,盯著那雙暗黑的眸,“聽說傅公子作為慈善大使,一年修建愛心小學上百所,為荒漠地區(qū)捐樹數(shù)十萬顆。——如今看來,不過是浪得虛名,不過是一個草芥人命的偽善人。”
字字貶低,絲毫不屑。
聽完后的傅年深有些想笑,眉眼間卻落下浮冰碎雪。
他困惑她的愚笨,怎么就不明白呢,所有的一舉一動為的不過是她的低頭,她的服軟,她的松口……偏偏她像一顆倔強的松,不肯彎半分腰。
陸馨兒的手心開始發(fā)汗,她了解傅年深,那樣的神情絕非正常。
顧行之從紙盒中抽出一張紙,替她擦干掌心細密水光,然后覆在耳邊溫聲說道:“馨兒,你要聽話。”
滿是柔情,暗藏威脅。
最后,當事人傅年深沉下眉眼,涼涼一眼掃過去,“慕小姐,這就是你求人的態(tài)度?”
“傅年深——”瑾歌拔高分貝,將手中胸透片捏得嘩嘩作響,“這是一條人命?!?p> 她的重復起不了任何作用,反倒是惹來男人的嗤笑,“我是商人,商人講究的是利益。把西辭留下來,給你爺爺做臺手術能得到多少錢呢,讓他去美國為后續(xù)的更多利益做好鋪墊,才是我的計劃?!?p> 五彩燈光,在晚莊的內(nèi)場穿梭投放,刺得瑾歌眼眶熱辣辣的痛。
那晚的傅年深,格外冷情,讓人不由想起午后的他,蹲在腳邊認真上藥的模樣。
一時天堂,一時地獄。
從被拒絕的那刻起,瑾歌心底堆積的怨,燒成一把灰,直直撒在地獄深處去。